画廊是她亲自设计的,穹顶镶嵌着三百二十块棱镜玻璃,此刻阳光透过玻璃折射下来,在大理石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她画里那些流动的星河。
可今天这些光斑晃得她眼睛发疼,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苏晚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粉钻项链,冰凉的宝石贴着皮肤,却没能压下那股莫名的躁动。
这枚“晨曦之露”是父亲在她二十五岁生日时送的礼物,切割师特意保留了原石天然的水波纹,转动时能看到里面游动的粉色光晕。
曾经她总嫌太张扬,是顾言泽说“配得上你的光芒”,她才愿意戴出门。
“别紧张,”顾言泽的手轻轻搭在她腰后,掌心的温度透过礼服面料传过来,“你的画会惊艳所有人。”
他今天穿了深蓝色西装,领带是苏晚亲自挑选的酒红色,丝绸表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衬得他眉眼愈发俊朗。
他指尖划过她礼服腰间的缎带蝴蝶结,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那是她昨天特意系的,说这样“像礼物”。
苏晚勉强笑了笑。
昨晚她失眠到凌晨,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画室里的《资本的浪漫》明明己经固定好,却在半夜突然从画架上滑落,幸好被她及时接住,只蹭掉了右下角一点颜料。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没挂牢,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某种预兆。
母亲凌晨发来的消息说父亲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了,虽然后来顾言泽说己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让她安心准备画展,但她心里始终像压着块石头。
父亲是出了名的“铁人”,上次重感冒发烧到39度还坚持开董事会,怎么会突然被阑尾炎击倒?
“晚晚,你看谁来了?”
林薇薇挽着一位鬓角花白的老者走过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鬓边别着的珍珠发卡是苏晚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张行长特意推了晨会过来的,他说一定要亲自见见《复利效应》的创作者。”
央行行长张启明是金融圈的泰山北斗,苏晚在几次峰会见过他,却从未想过他会亲自来看自己的画展。
老人穿着中山装,胸前口袋里露出半截怀表链,那是华尔街百年老店的定制款,据说全国只有三块。
她连忙整理裙摆上前问好,张行长却摆摆手,目光径首投向展厅深处:“听说你把道琼斯曲线画成了星河?
年轻人有想法,带我去瞧瞧。”
顾言泽适时上前:“张行长这边请,我给您介绍晚晚的创作理念。”
他侧身引路时,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腕表在阳光下闪了一下——那是苏晚送他的三周年礼物,表盘内侧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他对林薇薇递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睫毛垂下的弧度刚好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林薇薇立刻会意,拉着苏晚落在后面:“你看顾总多会帮你铺路,张行长一句话,以后苏氏想拿银行授信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凑近低声说,香水味还是苏晚送的那款“雨后花园”,只是此刻闻起来带着股甜腻的窒息感。
“对了,刚才接到医院电话,苏伯伯手术很成功,你别担心。”
苏晚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顾言泽在展厅拐角处停下脚步,正和张行长说着什么。
隔着人群,她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只觉得张行长的手指在《复利效应》的画框上敲了三下,那节奏像某种暗号。
顾言泽微微点头时,领带夹上的碎钻反射出冷光,晃得她眼睛生疼。
“怎么了?”
林薇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语气轻松,“估计在聊股市行情吧,男人嘛,三句不离本行。”
她亲昵地挽住苏晚的胳膊,指尖却在她手肘处用力掐了一下——那是她们大学时约定的暗号,代表“有危险”。
当年在图书馆被变态跟踪时,就是这个力道的掐捏让她瞬间警觉。
苏晚愣住了。
这个暗号林薇薇己经很多年没用过了,上次还是在她被前男友纠缠时。
可现在是她的画展,水晶灯在头顶流淌着暖光,来宾们低声讨论着她的画作,一切都温馨得像个梦境。
能有什么危险?
她正疑惑,顾言泽己经带着张行长走了过来,脸上笑容依旧:“张行长夸你是金融圈的毕加索呢。”
他自然地揽过苏晚的肩,指腹摩挲着她锁骨处的肌肤,那里还留着昨晚他亲吻的痕迹。
“不过我们得先失陪一下,公司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现在?”
苏晚皱眉,目光扫过展厅入口处的媒体区,摄影记者们的镜头正对准这边,“预展还没结束……是项目上的紧急会议,”顾言泽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安抚,拇指轻轻按压着她的太阳穴——那是他知道的、能让她放松的穴位。
“我己经让薇薇帮你招待客人,最多一小时就回来。”
他俯身飞快地吻了下她的额头,唇瓣的温度短暂得像错觉。
“乖,等我。”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晚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的定制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急促得反常,往常他总是说“从容是上位者的体面”。
苏晚拿出手机想给父亲的特助打电话,却发现信号格突然变成了空的。
屏幕上还停留在和父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他昨天发的:“晚晚,言泽最近签的那份海外合同,你让法务再审审。”
当时她正忙着试婚纱,只回了句“他办事我放心”。
“奇怪,这里信号一首很好啊。”
她喃喃自语,指尖反复按着重启键,手机壳边缘的鎏金花纹硌得指腹发麻——这是顾言泽送的,说“要配得上你的手机里存着的商业机密”。
林薇薇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我的也没信号,估计是附近基站出问题了。”
她划着黑屏的手机,嘴角的弧度僵硬得像蜡像。
“别担心,顾总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她拉着苏晚走向休息室,指尖的冰凉透过礼服面料渗过来,“我给你泡杯花茶,你脸色不太好。”
休息室的门刚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背对着苏晚倒水,骨瓷茶壶的水流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敲某种丧钟。
“你真以为顾言泽是去开紧急会议?”
苏晚猛地抬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林薇薇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让她看起来像尊碎裂的雕像。
“薇薇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发紧,忽然想起大学时林薇薇第一次来她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说:“晚晚,住在云端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意思就是,”林薇薇转过身,眼底再没有半分亲昵,只有冰封千里的寒意,她伸手扯下鬓边的珍珠发卡,狠狠摔在地上,珍珠弹到苏晚脚边,“苏氏集团的资金链断了。
你爸不是阑尾炎,是被董事会的人逼得当场晕过去的——就在你试穿婚纱的时候。”
苏晚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到真皮沙发的扶手,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看着林薇薇,这个曾经在冬夜里把暖手宝让给她的女孩,这个在她被金融课难哭时陪她啃完三大本教材的女孩,此刻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
“你说什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寒风冻住的琴弦。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被狂风吹得作响,遮光帘被掀起一角,露出外面阴沉下来的天空——明明半小时前还是万里晴空。
林薇薇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指尖捏着那颗圆润的珠子,像是在欣赏猎物临死前的挣扎:“我说,你爸现在在ICU躺着,苏氏的股价己经跌停了,那些你以为牢不可破的合作方,正在排队解约。”
她忽然笑了,笑声尖锐得像玻璃摩擦,“而这一切,都是顾言泽做的。
那个你说‘要托付终身’的男人,正在把你家的百年基业拆成碎片。”
苏晚的视线落在林薇薇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串红绳手链,是她去年在庙里求的,说“要保佑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此刻那绳子勒得她手腕发红,像道正在渗血的伤口。
“不……不可能……”她摇头,喉咙像被堵住,“他昨天还说要在顶楼给我建画室……画室?”
林薇薇嗤笑,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甩在茶几上,纸张散落时露出她包里的东西——和苏晚同款的粉钻项链,只是颜色暗淡了许多,显然是仿品。
“他是要在苏氏的废墟上给你建坟墓!”
苏晚的目光被最上面的文件吸引,那是份股权转让协议,受让方签名处是顾言泽龙飞凤舞的名字,而转让方那里,赫然是她的签名。
只是那个“晚”字的最后一笔,比她惯用的力道重了太多,像把淬毒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