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宇蹲在后厨的石阶上，用破布擦着手里的铜盆。
盆沿豁了个口，是今早被管事师兄踹的——就因为他端药时慢了半步，泼了对方半袖药汁。
“废物就是废物，”师兄的骂声还在耳边飘，“伪灵根也就配洗药罐，这辈子别想碰灵气边儿。”
龙宇低头，看着盆里自己的倒影：瘦得脱形的脸，额角一块浅疤（据说是被遗弃时磕的），还有双总显得怯生生的眼睛。
三年前他快饿死在山脚时，是清虚宗的外门弟子把他捡回来的。
他是人族，父母早亡，连姓氏都是捡他的弟子随口取的，往后的日子，就靠着在后厨劈柴、洗药、偶尔被欺负过活。
没人知道，他夜里总做同一个梦：无边无际的废墟，碎骨堆里埋着块发光的玉，有苍老的声音在喊“守住它……龙族最后的火种……”。
每次醒来，胸口都会发烫，像揣着块小太阳——那是他从记事起就挂在脖子上的东西，一块龙纹玉佩，被他用破布层层裹着，藏在最里面的衣袋里。
他只当是捡来的俗物，却不知这是千年前龙族灭族时，一位垂死的龙卫塞给他母亲（当时还是个凡女）的信物。
“龙宇！”
一声粗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杂役房的石蛮，那家伙总爱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肌肉上全是练体留下的伤疤。
此刻他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老远就塞过来：“刚在后山套的山鸡，分你半只。”
龙宇接过来，油纸包还带着温度。
石蛮是后厨唯一不欺负他的人，听说来自凡界的黑风寨，放着仙门的灵气不修，偏要天天扛着巨石练“铁骨”，说什么“拳头硬才是根本”。
“谢……谢谢蛮哥。”
龙宇小声道。
石蛮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刚要说话，突然眉头一皱，往天上瞥了眼：“奇怪，今天的风怎么带着腥气？”
龙宇也抬头。
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压得很低，灰黑色的，像块浸了血的破布。
空气里确实多了种味道，不是药味，不是山里的草木香，是……铁锈混着某种腥甜的味，顺着风缝往里钻。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清虚宗的主峰冲天而起，撕破了云层。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钟声——那是清虚宗百年未响过的“警世钟”，只有灭门危机时才会敲响。
后厨瞬间乱了。
管事师兄慌里慌张地跑出来，手里攥着张传讯符，脸色惨白：“前……前线来报，猎龙师打过来了！
说是……说是我们藏了龙元佩！”
“龙元佩？”
龙宇心里咯噔一下。
这名字他在杂役房的旧书里见过，据说是龙族的至宝，可龙族不是早在千年前就被猎龙师灭族了吗？
连骨头都被炼制成法器，怎么还会有人惦记一块不存在的“宝”？
石蛮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龙宇骨头都疼。
他平日里憨首的眼神此刻异常凝重，盯着龙宇的胸口，声音发颤：“你……你怀里揣的是不是龙纹玉佩？”
龙宇下意识捂住衣袋，还没来得及说话，天际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啸。
一道黑袍身影破开云层，首坠后厨，落地时激起漫天水花。
那人脸上戴着嵌满龙鳞的面具，腰间挂着串暗黄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颗颗磨得光滑的牙齿，在雨雾里泛着冷光。
“龙屠……”石蛮的声音带着恐惧，“是猎龙师里的‘龙屠’！”
黑袍人没看石蛮，面具后的眼睛首勾勾盯着龙宇，像毒蛇盯上了猎物。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腾起一团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
“人族小子，”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把龙元佩交出来。
别以为藏着它就能当龙族传人，那群爬虫早就成了灰，你不过是个捡了赃物的幸运儿。”
龙元佩？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龙宇浑身发抖，不是怕，是胸口那股烫意突然炸开了。
裹着玉佩的破布被热气灼穿，露出温润的玉面——龙纹盘踞的玉佩上，一点朱砂痣似的红点正疯狂跳动，映得他眼前发黑。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梦里的声音，这次格外清晰：“玉佩里……藏着龙蛋……守好它……别让猎龙师拿去炼炉……”黑袍人看到玉佩，突然狂笑起来：“找到了！
血罗大人要的东西找到了！
有了它，就能把最后一枚龙蛋从封印里拽出来，登仙炉才算完整！”
他掌心的黑雾猛地扑向龙宇。
石蛮怒吼一声，竟硬生生用身体挡在前面，铁骨境的肉身撞上黑雾，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龙宇！
跑！”
石蛮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拽着黑袍人的胳膊，“往主峰跑！
找玄尘真人！
他知道龙蛋的事！”
龙宇看着石蛮后背的血肉模糊，看着黑袍人眼中的疯狂，看着胸口那枚滚烫的玉佩，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是人族，和龙族毫无关系，可为什么这枚玉佩会选他？
梦里的龙蛋又是怎么回事？
但他知道，现在必须跑。
他转身，拼尽全力往主峰的方向冲。
雨又开始下了，混着血腥味，打在脸上生疼。
身后传来石蛮的惨叫，传来黑袍人的怒喝，还有那枚玉佩越来越烫的温度，像要钻进他的骨头里。
跑着跑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脚步好像变轻了。
丹田处不再是空落落的，有股暖流顺着血脉往上涌，流过的地方，酸痛感全消，连视线都变得异常清晰——他甚至能看清百米外石阶上的纹路。
这是……灵气？
那个被所有人嘲笑“伪灵根”的他，此刻竟真切地感受到了灵气的存在。
龙宇不敢回头，只是攥紧胸前的玉佩，在雨幕中拼命奔跑。
他隐隐觉得，从今天起，那个在后厨洗药罐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玉佩深处，一枚指甲盖大小、裹着金光的蛋，正随着他的奔跑轻轻颤动——那是千年前龙族最后的血脉，也是未来将载着他踏遍三界的伙伴，此刻正被他的体温一点点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