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泥土裹着腐叶味扑面而来,他趴在地上剧烈喘息,密道里的霉味还没散尽,鼻尖己涌进凡界特有的、混着烟火气的风。
抬头时,正撞见一轮昏黄的落日卡在两座山坳间,把天空染成了烧红的烙铁色。
“咳……咳咳……”他呛了口风,怀里的帛书被汗水浸得发皱。
密道尽头藏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竹子高得遮天蔽日,叶片上的水珠顺着竹节往下滴,在他手背上砸出微凉的湿痕。
玉佩的温度还在升,那点金红色的光己经能透过布料隐约看见,像揣了颗小小的星火。
龙宇按住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弱的震动——比在密道里更明显了,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啄他的皮肉,带着种奇异的亲昵。
“黑风寨……”他摸出帛书展开,借着最后一点天光辨认。
玄尘真人的字迹苍劲,在帛书角落标注了去往黑风寨的路线,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标记: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树洞里藏着信物。
刚把帛书折好,竹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不是猎龙师那种裹着妖气的沉重蹄音,是凡界马匹特有的轻快节奏,还混着两三个汉子的说笑声。
龙宇瞬间绷紧了神经,往竹林深处缩了缩,手按在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才想起自己除了那枚龙元佩,连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前面就是黑风口了,再走三里地,就能看见寨门。”
一个粗嗓门的汉子喊道,“他娘的,这次下山换的盐够吃俩月,就是那当铺的老东西太黑,压了咱三成价!”
“知足吧,”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点痞气,“没被官府的人盘查就不错了。
最近城里不太平,听说抓了不少‘妖邪’,连带着咱们这些跑江湖的都得绕道走。”
黑风寨!
龙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悄悄拨开竹叶往外看,只见三个穿短打、挎弯刀的汉子骑着马经过,马鞍上搭着鼓鼓囊囊的麻袋,看打扮像是山寨里的喽啰。
最前面那个络腮胡汉子腰间挂着块黑铁令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石”字。
石敢当是黑风寨的人?
那这几人会不会认识他?
龙宇攥紧拳头,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搭话,那络腮胡突然勒住马,往竹林这边瞥了一眼:“谁在那儿?”
糟了!
他刚想往后躲,却听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踩断了根枯枝。
三个汉子立刻拔刀,翻身下马,警惕地围过来:“出来!
别装神弄鬼的!”
龙宇咬咬牙,慢慢从竹林里走出来,双手举过头顶:“我……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络腮胡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湿透的衣服和沾着泥的裤脚上顿了顿,“找谁?
黑风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我找石敢当。”
龙宇尽量让声音平稳,“是玄尘真人让我来的。”
“玄尘真人?”
三个汉子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讶。
络腮胡皱了皱眉,“你有凭证吗?”
龙宇想起帛书上的标记:“我……我需要先去黑风口的老槐树下取一样东西。”
络腮胡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收起刀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看你这模样也不像官府的细作。
跟我们走吧,正好顺路。”
他指了指自己,“我叫石虎,寨里的三当家。
石老当家的……最近正烦着呢。”
“石老当家?”
“就是石敢当啊。”
石虎翻身上马,回头冲他招手,“上来吧,带你一程。
天黑前能到寨里。”
龙宇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顺利。
他刚抓住马缰,怀里的玉佩突然又动了动,那点金红色的光竟透过衣襟,在暮色里闪了一下。
石虎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瞳孔微缩:“你怀里揣的啥?”
“没、没什么……”龙宇慌忙按住胸口,心跳又开始加速。
石虎却没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调转马头:“走吧。
到了寨里,见了老当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马队在山道上颠簸前行,夕阳彻底沉入山后,夜幕像块黑布慢慢罩下来。
龙宇坐在石虎身后的马背上,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皮革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和石蛮身上相似的皂角香。
“石蛮……是您的儿子?”
他忍不住问。
石虎的背影僵了一下,声音沉了下去:“是。
三天前他下山办事,到现在没回来。”
他顿了顿,“老当家快把寨里翻遍了,就差亲自下山去找了。”
龙宇的心揪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石蛮是为了救他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石蛮的死,像块石头压在他心里,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火把的光在黑暗中晃动。
石虎勒住马,笑道:“到了。”
龙宇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山坳里立着座不算小的山寨,寨门是用粗壮的圆木搭成的,上面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黑风寨”。
寨门前站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穿着件黑色短褂,手里拄着根铁拐杖,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爹!”
石虎翻身下马,冲老者喊道,“人给您带回来了!”
老者的目光立刻落在龙宇身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能穿透夜色。
他拄着铁拐杖往前走了两步,拐杖戳在地上,发出“笃”的闷响。
“玄尘那老东西,终于舍得把你送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龙元佩……在你身上?”
龙宇浑身一震。
他还没开口,对方己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刚要说话,怀里的玉佩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那点金红色的光越来越亮,竟在衣襟上烧出一个小小的光点——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壳而出。
石敢当的目光猛地锁定在他胸口,瞳孔骤缩:“不好!”
话音未落,龙宇怀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比在密道里听到的更清晰。
紧接着,一点金红色的火苗从他衣襟里窜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那火苗慢慢展开,竟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龙,鳞片是金红色的,像燃着火焰,尾巴尖还冒着点青烟。
小龙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龙宇,又看了看石敢当,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吼叫——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黑风寨的夜空中炸响。
寨门前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连火把的光都仿佛凝固了。
石敢当盯着那只小龙,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铁拐杖往地上一戳:“千等万等,终究还是来了。”
他抬头看向龙宇,眼神复杂,“进寨吧。
猎龙师很快就会找过来,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龙宇看着悬浮在自己面前的小龙,它正用脑袋蹭他的手指,暖暖的,带着股奇异的亲切感。
他突然明白,玄尘真人说的“龙蛋”,根本不是蛋。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千年前龙族留下的最后血脉。
而它,刚刚在他怀里……破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