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姓沈,人称“沈半仙”,不是说他会算命,而是他摸古董的本事,在整条街能排进前三——尤其是辨别冥器,只要用手指捻一捻、鼻尖闻一闻,真假年代一准儿不差。
十八岁那年深秋,古玩街飘着冷雨,铺子门口的老槐树落了满地枯叶。
我正蹲在门槛上擦爷爷那把传了三代的洛阳铲,就听见“吱呀”一声,铺子的木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戴着顶压得很低的礼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黑布包,一进门就扫了眼货架上的瓶瓶罐罐,最后目光落在了爷爷挂在墙上的那串“五帝钱”上。
“沈老先生在吗?”
男人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我首起身:“我爷爷在后院喝茶,您找他有事?”
男人没答话,径首走到柜台前,把黑布包往桌上一放,“哗啦”一声拉开拉链——包里赫然躺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面具。
那面具造型诡异,是张扭曲的鬼脸,眼窝深陷,嘴角裂到耳根,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云雷纹,纹路里还嵌着些暗红色的污垢,看着像是干涸的血。
最奇的是面具额头的位置,刻着一个不规则的“镇”字,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
爷爷常说,青铜冥器里,面具最是邪门,尤其是这种刻着符咒的,十有***是墓里镇邪用的,轻易碰不得。
就在这时,爷爷端着茶杯从后院走了出来,刚进门瞥见那面具,手里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你……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爷爷的声音都发颤了。
男人终于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双浑浊的老眼——原来他看着年轻,实际年纪怕是比爷爷还大。
“沈老先生果然识货。”
他冷笑一声,“这是‘镇陵鬼面’,上周从秦岭的‘血尸墓’里摸出来的。
我听说您手里有本《鬼手札》,能解这面具上的咒,想借来看几天。”
《鬼手札》是爷爷的宝贝,据说是清末一个摸金校尉写的,里面记满了古墓的机关、冥器的禁忌,还有各种驱邪的法子。
爷爷把它当命根子,从不许外人碰,更别说借了。
“不可能。”
爷爷想都没想就拒绝,“那札记是我沈家的传家宝,不外借。
你这鬼面邪性得很,赶紧拿走,别在我这铺子惹祸!”
男人却不急不躁,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啪”地拍在柜台上:“这是五万定金,看完还你,再给你五万。
另外,我还能告诉你‘血尸墓’的具***置——那墓里有件西周的‘玉魂瓶’,您要是愿意,我们可以组队再去一趟,东西到手,三七分账。”
五万块在当年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把我们这破铺子翻新三遍。
我偷偷拽了拽爷爷的衣角,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爷爷盯着那沓钞票看了半天,又摸了摸那青铜鬼面,指尖刚碰到面具上的“镇”字,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这面具上的血咒己经醒了。”
爷爷脸色凝重,“你摸它的时候,是不是总觉得后颈发凉,晚上还做噩梦?”
男人浑身一震,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您怎么知道?”
“这是‘尸血咒’,墓里的血尸怨气附在上面,沾了就会被缠上,不出半个月,七窍流血而死。”
爷爷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解咒,但《鬼手札》绝不能借。
至于血尸墓,我劝你也别再打主意——那墓是西周的凶墓,里面的‘血尸阵’,进去十个人,未必能活着出来一个。”
男人沉默了半晌,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唰”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青铜鬼面上。
那面具像是活过来一样,暗红色的纹路瞬间亮起,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
“我叫老鬼,是‘摸金门’的最后一个弟子。”
他盯着爷爷,“血尸墓里还有我师弟的尸骨,我必须进去把他带出来。
您要是肯帮我,这鬼面归您,墓里的东西我分文不取。”
爷爷看着老鬼流血的手腕,又看了看那泛着红光的青铜鬼面,终于叹了口气:“罢了,都是命。
我可以带你去,但得听我的指挥。
这几天你就住在铺子里,我先帮你压制住咒气,等准备好了再动身。”
当天晚上,爷爷把我叫到后院,从床底下的暗格里取出那本泛黄的《鬼手札》。
札记的封皮是用牛皮做的,上面画着一只干枯的手,指甲又尖又长,看着渗人。
“小风,这次去秦岭,凶险得很。”
爷爷翻开札记,指着里面一幅画说,“这就是血尸阵,阵眼是七具血尸,必须用黑驴蹄子先破阵眼,才能进主墓室。”
我看着画上狰狞的血尸,心里有些发怵,却还是硬着头皮说:“爷爷,我跟你一起去。
这些年你教我的本事,也该派上用场了。”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也好,让你见见世面,就知道这行不是那么好混的。
记住,到了墓里,凡事听我的,不许贪财,不许乱碰东西——命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三天,爷爷忙着准备倒斗的家伙:两把洛阳铲、一盏狼眼手电筒、十几枚黑驴蹄子、一捆红绳,还有用朱砂画的驱邪符。
老鬼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每天都在铺子里擦拭他那把摸金校尉专用的“金刚伞”。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那青铜鬼面在黑暗中盯着我。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刮窗户。
我爬起来一看,只见月光下,那青铜鬼面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在了窗台上,眼窝对着我的床,嘴角像是咧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吓得一哆嗦,刚要喊爷爷,就听见爷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别碰它,是咒气在作祟。”
爷爷走进来,用朱砂符贴在鬼面上,那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明天上路,把它带上。”
爷爷说,“到了血尸墓,它或许能派上用场。”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被符纸盖住的鬼面,心里隐隐觉得,这趟秦岭之行,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而我和爷爷,还有老鬼,即将踏入的,不仅是一座尘封千年的古墓,更是一个能吞噬人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