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染的信标
湖面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空间被强行折叠撕裂的尖锐嘶鸣，混合着亿万吨湖水被瞬间排开的窒息感！
那根裹挟着古代碎石、扭曲金属、陶片残骸和暗金惨绿光丝的水柱，在距离冰冷的湖面尚有七八米的位置，戛然而止。
并非自然消散。
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光滑的镜面！
水柱最前端猛地扁平、破碎！
狂暴的水流如同被砸碎在悬崖上的滔天巨浪，无法再向上奔涌半分，只能带着极度凝聚的冲击动能，狠狠拍在那层不可见的无形障壁上！
哗啦啦——！！！
亿万水滴轰然爆开！
浑浊的浪花带着碎裂的古陶片、闪耀着鬼火光芒的粘稠残留物，如同冰雹般反向溅射而下，砸在“镇山”号厚重平整的平台上，发出密集如雨点爆响的啪啪声！
整个平台剧烈震动起来！
没有滔天巨浪拍击船身。
没有冲击性的水压。
只有一股无法形容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瞬间攫住了平台上的每一个人！
仿佛天空骤然矮了数百米，紧紧压在了头顶！
肺部挤压，心跳滞重！
无形的屏障将那股足以撕碎小型舰艇的恐怖冲击动能，强制转换成了纯粹的重压！
均匀地、残忍地施加在“镇山”号和下方水域的所有物质之上！
这股压塌天空的重力场，如同天神落下的叹息。
时间仿佛被这股重压凝固了数秒。
“咳…”许哲第一个撑不住，半跪在湿冷的甲板上，胸口剧痛，剧烈咳嗽起来。
眼前的景象在旋转扭曲。
“镇…镇山号！
报告平台压力场读数！”
指挥通讯频道里，花白头发老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剧烈喘息，像破旧的风箱，充满了震惊与一丝难以察觉的…骇然？！
“报…报告！”
控制中心传来惊恐万分的回答，“外部…外部空间…压力场强度瞬时值！
超过预设深海最大设计抗压值的…三百二十倍！！！
正在…指数衰减…但…报告‘玄驹’状态！
报告碎片状态！”
老者的声音骤然拔高，几乎是吼出来的。
“压力场峰值区域！
与‘玄驹’沉没核心区域完全重叠！
水下声呐模糊！
碎片信号…消失了！
完全消失！”
“启动紧急定位！
释放备用深潜探测器！
快！”
……甲板上冰冷刺骨，混杂着刺鼻的水锈、铁腥和一种…从那些溅落的陶片碎片上散发出的、难以名状的甜腻***气息。
那层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但残留在骨骼和脏腑深处的滞重感依旧让许哲眼前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动着千钧重担。
温岚在担架上猛地吸了一口气，氧气面罩内瞬间凝结出一片水汽，胸口的起伏带着明显的痛楚。
“镇山”号如同从史前巨兽的蹂躏中幸存，庞大坚固的船体发出着细微但令人牙酸的金属***。
甲板边缘，密密麻麻镶嵌着一层污浊的水印和细碎的杂物——碎石、陶片、还有星星点点的暗金与惨绿色粘稠痕迹，散发出微弱但首刺灵魂的荧光。
几个穿黑色防化服的人员正举着某种喷吐着银灰色凝胶物质的设备，飞快地覆盖、固化那些诡异的污染残留，动作带着非人的精准和刻不容缓的急迫。
许哲挣扎着站起，踉跄几步扑到船舷边的缆绳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刚刚承受了灭顶之灾、此刻正缓缓恢复浑浊平静的湖面。
漩涡的核心明显扩大，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愈合的丑陋疮口，但水面之下，浑浊中透着一层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幽暗。
碎片呢？
那片刚刚引爆了天翻地覆的陶片呢？
“……备用探测器…无回应…强电磁屏蔽场全面恢复…核心区域存在高物质密度塌陷涡…探测信号穿不过…‘玄驹’…确认失陷…”加密通讯频道里断断续续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失败。
彻底的失败。
连沉船和碎片都彻底消失在那片重新封闭的湖底地狱。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冰冷火焰在许哲胃里灼烧。
父亲当年，是不是也被这片漩涡无声吞噬，连一丝挣扎的涟漪都未能留下？
温岚被医生和两名随员小心地抬起担架，准备转移。
经过许哲身边时，她的目光落在他死死抓着冰冷缆绳、指节发白的手上。
那目光疲惫依旧，却带着一种更深的、几乎灼人的锐利。
她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指尖极其短暂地指向他自己左手掌心那道早己停止流血、但依旧翻着苍白边缘的割痕——那道从水下带回的伤口。
她的嘴唇在氧气面罩后微微动了动，没有声音，但口型异常清晰。
那是一个字——沼。
随即，担架迅速被抬入内部通道，消失不见。
“沼？”
许哲的心脏猛地一缩。
什么沼？
水沼？
泥沼？
脑海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许博士！”
花白头发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神色极度凝重，目光像两枚冰冷的探针，“跟我们来。”
没有解释，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冰冷的金属门无声滑开，灯光惨白得如同停尸房。
这里并非“镇山”号原有的功能舱，更像一个临时加装、高度隔离的实验室。
空间并不大，墙壁是冰冷的铅灰色复合材料，充斥着消毒水和高效空气净化系统低沉的嗡鸣。
中央放置着三个小型操作台，每一个都被半米厚的透明强化聚碳酯玻璃罩隔离起来。
罩内是真空静滞环境，特殊光束的照射下，几丝极其微小的、粘着在某种金属滤网上的暗红色半凝固絮状物，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暗光泽。
操作台旁的数台高精度物质光谱分析仪器的屏幕疯狂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代表不同波长吸收峰的尖刺图形密密麻麻地延伸。
就是那些随员用银灰色凝胶从甲板上“抢出来”的东西——陶片碎屑上刮下的暗红物质残渣！
甚至有几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青灰色粗陶碎块也被特殊容器固定在内！
最中心的隔离罩内，赫然摆放着一截小臂长短的——断裂青铜巨钉！
钉尖锈蚀污浊，表面覆盖着一层同样暗沉发黑的油腻物质，明显是之前贯穿皇帝胸膛的那根钉子爆裂出的碎片！
花白头发老者，此刻代号“苍鹰”，正背对着门，透过中心隔离罩的强化玻璃，凝视着里面那截染血的青铜断钉，身影僵硬得像块石头。
“物质成分交叉印证确认。”
一个穿着同样厚重防护服、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出的分析师语速快而清晰，带着压抑不住的惊骇，“甲板残留碎片附着物、从许哲博士伤口附近提取样本三型A组、B组、深潜器‘渊龙’内部沉积物惰性吸附组分、本次目标陶片特征附着物西号样…所有指向性残余物质基体…光谱吻合度100%！
内含特殊同位素谱系…为同源！”
分析师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结论需要用尽全身力气：“主体成分…属于类脂化神经突触组织残骸混合物。
其核心细胞膜结构单元嵌合的脂质分子聚合物键构型，与任何己知地球生物链（包括己灭绝物种）基础生化模型…存在拓扑结构排斥！”
“什…什么？”
许哲喉咙发紧。
“排斥？”
苍鹰的声音低沉得像冰面摩擦，“解释！”
“拓扑排斥，指该物质的微观基础构型违背了我们现有物理法则所描述的稳定化学键模型。
简单说…”分析师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它的‘脂质双分子层’结构…不是我们己知时空允许存在的碳基生命基石形态！
它像…一个强行缝合在我们物理法则躯壳上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癌细胞！”
另一个维度？！
许哲的血液瞬间冻结！
“它…它还是‘脂质’？
还能被类生物神经网络结构利用？”
苍鹰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死死锁住说话的防护服分析师。
“可以！”
分析师声音斩钉截铁，却带着更深的颤栗，“这就是最恐怖的地方！
物质物理化学层级上悖逆空间法则…但其宏观生物活性…与‘类神经’功能组织高度亲和！
它本身就是一种…具备高度神经信息传导活性、能强行扭曲、同化宿体基础代谢架构的…‘信息病毒’载体！！！
报告！
最新高能离子束对单一结构扫描显示…其核心结构单元…存在非波尔量子纠缠现象…纠缠端…指向未知高维坐标！
纠缠反馈波段…与水下干扰核心场源波段…完全同步！”
非波尔量子纠缠？！
指向水底未知高维坐标？！
陶罐里…血沼…是载体？
“血沼…” 苍鹰重复着温岚昏迷前留下的那个字，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不是形容词。
是物质名词。
镜泊湖底埋着的，不是什么万人坑，而是一个…从深渊维度渗进来的、用我们世界亿万活人血肉灵魂做培养基的…‘癌细胞培养皿’！
大言义…就是那块被强行改造成‘癌巢出入口’的…活体坐标祭品！”
他陡然转向许哲，目光锐利得能刺穿灵魂：“方鼎带进‘渊龙’的那块邪碑！
激活皇帝体内‘内蚀星旋’的仪式！
还有这块陶片…它们的作用！
根本不是什么沟通神仙！
而是用那个维度的技术…强行扭曲、固定住‘大言义’这个生物坐标！
让他的痛苦、绝望和他最后那份渴求的‘光’…成为深渊意志锚定这个坐标的信号源！！！
所以水底那个邪祭场…才能在湖底运行千年！
靠的…就是皇帝自己那永恒不息的悲鸣！”
用皇帝永恒悲鸣作为深渊道标？！
许哲头皮瞬间炸开！
那个冰蓝瞳孔里凝固万古的绝望…竟然是…“陶片的作用！”
苍鹰的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隔离罩内那些细小的暗红絮状物上，“方鼎念的邪咒…核心功能是‘同炉’！
‘万魄同炉’！
就是启动核心炉芯…把罐子里封存的‘灯油’…也就是那种‘癌细胞载体’…通过祭坛回路注入皇帝炉芯！
让皇帝的皮囊彻底转化成通道！
但！
有一批罐子…在献祭过程中出了问题！
有一部分‘癌载体’没来得及注入炉芯…就被某种‘外力’强行封在了外围罐体里！
‘残留’在表层！
温岚要的那块碎片…就是封存了千年‘新鲜原初癌载体’的钥匙！
现在这个钥匙碎了…泄露了…被深渊察觉到了！
它引爆了下方的核心炉芯防护机制！
那个防护机制…就是刚才保护了‘镇山’号的、瞬间产生的超高维压力屏障！
也是抹掉‘玄驹’的最后手段！
水下塌陷的核心区域不是消失…是被那个屏障强行固化隔绝成…一个物理法则高度扭曲的‘癌化脓包’！”
他猛地逼近许哲，声音如同冰刀刮骨：“碎片丢了不要紧！
但你！
许哲！
你的手上！
那块从陶片边缘割破你皮肤、侵入你伤口组织的残留‘癌载体’！
是深渊意志的实体化信息触须！
是定位这个时空锚点的血染信标！
它…活过来了！”
嗡！
许哲的脑子仿佛被巨锤击中！
他猛地低下头！
左手掌心那道凝固血污的伤口边缘！
几根如同活物般的、极其细微的、暗金混合惨绿的丝状物，正蠕动着！
从他的皮肉深处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