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一股子香水混着雪茄的味儿,甜腻腻又呛人。
我端着杯气泡水杵在角落,感觉自个儿跟这金碧辉煌的地儿中间隔了层毛玻璃。
人家是来“庆功”的,我呢?
演了个镶边儿的女五号,戏份剪得跟预告片诈骗似的,能来这儿,纯属经纪人李姐说的“混个脸熟”。
脸熟?
我这张脸,搁这帮浓妆艳抹、恨不能把“想红”刻脑门儿上的姐姐妹妹堆里,大概就跟素面朝天逛SKP似的,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清高——或者说,穷酸。
手机刚震完,是我妈。
隔着听筒都能闻见书香门第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味儿:“晚晚,这圈子水浑,不是咱该待的地儿!
回来考个教师资格证,安安稳稳的多好?
你看看你张伯伯家的闺女……”得,又来了。
我把手机揣回那个用了两年的小链条包里,心里那点儿因为穿了条新裙子(打折款)攒起来的小得意,“噗”一下,跟这杯气泡水似的,全泄了。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
躲这儿干嘛呢?”
李姐扭着腰就过来了,脸上那笑堆得跟刚打完玻尿酸似的,有点儿僵。
她身后跟着陈宇,我那位交往三年、号称“潜力股”的编剧男朋友。
陈宇今儿捯饬得人模狗样,头发抹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手里端着两杯香槟,金黄金黄的,看着就贵。
“给给给,”李姐不由分说就把我手里的气泡水抽走,塞了杯香槟过来,“今儿可是‘盛星’的王总做东,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喝什么水啊,晦气!
喝这个!”
那杯子冰得我一哆嗦。
陈宇也把另一杯递到我嘴边,声音压得挺低,带着点儿哄:“晚晚,听话。
李姐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机会,跟王总碰个杯,说两句好听的,下部戏女三号没准儿就稳了。
你不是最想演那个角色吗?”
我心里那点儿不舒服更重了。
是,我是想演那个角色,剧本都翻烂了。
可让我端着酒杯去跟那个看人眼神儿跟刮鱼鳞似的王总“说好听的”?
胃里一阵翻腾。
但李姐那眼神儿跟刀子似的刮着我,陈宇也在旁边儿一个劲儿使眼色。
行吧,就当…喝药了。
我皱着眉,屏着呼吸,把那杯金黄的液体灌下去一大口。
冰凉,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有点冲的果酸味儿,跟我平时偶尔喝的那点儿啤酒完全不是一路货。
咽下去,一股热流“噌”地从胃里往上窜。
“这就对了嘛!”
李姐笑得见牙不见眼,跟老鸨子见了头牌似的,“王总在VIP休息室那边儿呢,走走走,我带你去打个招呼,混个眼缘儿!”
她说着就伸手来拽我胳膊。
陈宇也在另一边儿扶住我:“慢点儿,晚晚。”
就这会儿,不对劲儿了。
那杯香槟下肚,没半分钟。
刚才那股子往上窜的热流,猛地就变成了燎原的火!
烧心烧肺,眼前那晃眼的香槟塔、水晶灯,还有李姐那张堆笑的脸,突然就开始晃,跟信号不好的老电视似的,滋啦滋啦冒雪花。
“呃…”我闷哼一声,腿肚子发软,差点没站住。
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湿棉花,又沉又闷,嗡嗡响。
视线越来越糊,看人都带重影儿了。
“哎呦,怎么了这是?
喝急了?”
李姐的声音飘过来,听着特别远,还带着点儿…假?
她跟陈宇交换了个眼神儿,那眼神儿快得很,但我那会儿脑子虽然糊,这点儿不对劲还是抓住了。
“可能…有点儿晕…”我舌头有点儿大,想甩开他们的手,但胳膊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身体里那股邪火越烧越旺,带着一种陌生的、让人心慌的躁动,皮肤都开始发烫。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酒劲儿上来了,”李姐嘴上说着,手上可一点儿没松,反而和同样用力的陈宇一起,几乎是架着我,就往大厅侧面那扇低调奢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进的门那边儿拖。
那边是…VIP电梯区。
“慢…慢点…我想…去洗手间…”我挣扎着,声音发飘,像隔了层水。
“去什么洗手间啊,王总等着呢!”
李姐的声音贴着我耳朵,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催促,“就在楼上,休息室舒服着呢!
姐们儿,听姐一句,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
王总那人…就稀罕你这挂的,干干净净的…他亲口说的,‘处女才值钱’!
你可别犯傻!”
嗡——!
脑子里那根弦,彻底崩了!
“处女才值钱”…这五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混乱的意识里。
所有的迷糊、燥热,瞬间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顶替!
李姐!
陈宇!
我交往三年的男朋友!
合着伙儿把我当什么了?
当个物件儿?
当个能拿去换资源的筹码?
还他妈“值钱”?
就因为我没跟他陈宇上过床?!
一股巨大的恶心感涌上来,混杂着被最信任人背叛的剧痛和恐惧。
身体里那股药劲儿还在疯狂作祟,烧得我浑身发抖,但求生的本能像垂死挣扎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VIP电梯那锃亮的金属门就在眼前,正缓缓打开一条缝。
李姐和陈宇架着我,就要往里冲。
“滚开——!”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也许是愤怒给的,也许是恐惧逼的。
我猛地一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
李姐踩着恨天高,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往后趔趄,撞在光滑的墙壁上。
陈宇也被我推得一个踉跄,手松了。
就是现在!
我根本顾不上看他们俩什么表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离开这俩畜生!
离那个“值钱”的王总越远越好!
我像只没头苍蝇,或者说,像只被滚水烫到的虾,猛地弓身,朝着与电梯相反的方向——一条铺着厚厚白金地毯、光线幽暗些的走廊,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高跟鞋崴了一下,差点摔倒,***脆甩掉了一只鞋,光着一只脚丫子踩在冰凉的地毯上,也顾不上疼了。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耳边是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还有身后隐约传来的李姐气急败坏的低声咒骂和陈宇的呼喊。
身体里那股被药力催生出的邪火,丝毫没有因为恐惧而消退,反而像浇了油,烧得更旺、更猛烈!
一阵阵陌生的、空虚的燥热从小腹蔓延开,席卷西肢百骸,皮肤烫得惊人,视线更是模糊得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和晃动的光影。
完了…这回***完了…我慌不择路,看见前面有个挂着“Exit”绿色灯牌的门,想也没想就一头撞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消毒水味儿的、不那么好闻的空气扑面而来。
是消防通道!
冰冷的金属楼梯扶手硌了一下我滚烫的手心。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黑暗和寂静暂时包裹了我,但身体里的那把火,却越烧越旺,烧得我理智都快成灰了。
汗水浸湿了额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
李姐那句“处女才值钱”还在脑子里盘旋,像魔音穿脑。
王总那油腻腻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我想吐。
不行…不能待在这儿…他们肯定会找过来…我撑着墙壁,咬着牙,推开消防通道厚重的门,重新回到了那条铺着白金地毯、光线幽暗的酒店走廊。
走廊长得望不到头,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一模一样的深色房门,安静得像坟墓。
只有我光着一只脚,踩在厚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还有自己粗重得吓人的呼吸。
身体里的热浪一阵猛过一阵,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旋转、模糊、融化。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而那药力催生的欲望却像灼热的岩浆,在我身体里激烈地交锋、撕扯,几乎要把我整个人撕裂开。
怎么办?
去哪?
谁能…救救我?
绝望像藤蔓,疯狂地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
就在我眼前发黑,腿软得快要跪下去的时候——走廊尽头,一扇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刺眼的光线从里面倾泻出来,晃得我下意识眯起了眼。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那片光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