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早高峰
阳光沿着练习册的边角慢慢往上爬,最终停在床头那个还没醒的少年脸上。
陆一鸣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用手臂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以此来对抗周一的清晨。
他昨天又是凌晨一点才睡的,临睡前还在做英语试卷,做完又听了BBC的新闻,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陆一鸣——!”
门外传来陆妈妈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清脆的拖长音,“你再不起我就要请白臻来叫你了!”
话音刚落,床上的少年像触电一样坐了起来,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整个人还带着点起床气,但显然己经被名字吓得清醒了。
“你威胁人能不能别老扯他。”
陆一鸣嘴里嘟囔着,下床套衣服,动作半睡半醒。
门没锁,陆妈妈首接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豆浆,“你不扯他有用吗?
我说了半小时你没动静,一提人家你就跳起来了。”
她把豆浆放在桌上,看了看儿子的发型,忍不住伸手揉了两把,“头怎么这么乱,你昨晚几点睡的?”
“……一点。”
陆一鸣没吱声,低头在抽屉里翻袜子。
“你这个年纪熬夜要长痘的,哪像白臻,人家皮肤白得跟剥壳鸡蛋一样。”
陆妈妈一边说一边帮他把校服上衣拍了拍,“不过也别卷得那么紧,他成绩是好,可你是我儿子,我更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陆一鸣忍不住笑了:“那我可以摆烂吗?”
“这是两码事。”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儿子的后脑勺,语气带着点微微的责怪。
陆一鸣没说话,拉开窗帘,阳光一下照进来。
窗外是熟悉的老小区,楼下几个早起的大爷在遛狗,街角早点铺飘着豆腐脑和油条的香味。
他喝了口豆浆,烫得皱眉,又忍不住喝第二口。
“走吧,走读制的好处就是妈妈还能每天看你一眼。”
陆妈妈拍了拍他肩,“但你要迟到了你班主任就要看我不顺眼了。”
“记得好好吃饭。”
“好。”
“路上别老刷手机。”
“嗯。”
“英语测完记得报分。”
“知道啦!”
他终于收拾好书包,急匆匆的背了半边在身上,开了门就往下冲。
“小心高低肩——”身后的声音逐渐被少年拐弯,冲下楼道再拐弯的动静取而代之。
这是陆一鸣作为一名高二生,几乎每天早上都会重复的日常。
楼道里总有一股旧公寓特有的味道,潮湿的水泥、清晨的饭香、以及不知道谁家晒被子留下的阳光味。
陆一鸣背着包一路小跑赶地铁,等进了站,才终于有空喘口气。
车厢里很挤。
陆一鸣靠在门边,背后是一男的书包老往他后腰杵,偏偏他又没地方躲。
车窗上映出他的倒影,头发乱翘,眼神犯困,看着像还在梦里游荡。
他掏出手机,一点开信息栏,果然又是班群五十几条未读,全是早起的鸡精在转学习资料,顺便@全员打鸡血。
“建议大家这次小考一定要稳住,我们全年级的平均分己经被二班压过一次了,不要让白神看笑话。”
是学习委员发的。
他看到“白神”两个字,手指微顿了下。
很快又跳出一条消息:臻哥又是第一没跑的吧接着有人回:靠我看了下上次他翻译那题写得跟范文一样是人吗再往下刷,是几个相互熟络的女生在发语音感慨:我真的服了他是不是不睡觉啊人家长得还那么好看我真的没法活被讨论的主人公和平时一样,任由围绕着他的消息不断弹出,也一次都没出现过。
陆一鸣看着看着突然没兴趣了,把手机往裤袋里一塞,耳机里开始放歌。
他没开歌单,只是随手点了个随机播放,结果第一首就是那个谁上次推荐给他的那首日语歌。
“你不懂审美没关系,但你要学会尊重别人的审美。”
当时对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手指轻轻戳他脑门,表情平静,语气冷淡,但嘴里吐出的话让人非常恼怒。
——怎么能这么有画面感。
陆一鸣皱了皱眉,抬手把那首歌切了。
他最近心情不太稳定,不想听那人的声音,不想想起那人的影子,可他越想避开,脑子越像装了个传感器,哪怕只是一句“别让白神看笑话”,都能把他精准钓回来。
地铁晃过几个站,人流一波波进进出出,他站得胳膊发麻,心却一点也静不下来。
不公平。
从小学到现在,他早习惯了这词在耳边晃来晃去。
老师们说:“陆一鸣你己经很优秀了。”
然后转头夸白臻:“但他是真的全面发展。”
朋友们说:“你很聪明诶,就是玩心太重了。”
转头看见白臻:“他太自律了,一点都不像人。”
陆一鸣早就明白:他什么都有,就是从来不与“最”字沾边。
最稳、最强、最冷静、最天才、最不可能失败——全都属于另一个人。
他能考全级第二,但永远卡着那么几分的差距。
他也能代表学生会主持全场,但下面的人似乎总在等另外一个人开口。
他知道那人不是故意针对自己,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意思,可这种“客观上第一”的碾压感,总是压在他身上。
沉默的,淡淡的,毫不费力的。
地铁进站了,南城一中的学生开始集体下车,蓝白校服一片涌动。
他被人群推着走出站,阳光从地面出口那头洒下来,眼睛有点睁不开。
学校离地铁站不远,一条街道两旁都是早餐摊,油条锅贴豆腐脑的味道混在一起。
他没去买,毕竟己经吃过了,但远远看见了学生会的几个熟面孔站在包子铺门口。
他想溜过去,没成功。
“诶,陆哥!”
是学生会里最话多的马树阳,冲他挥手,“英语准备好没?”
陆一鸣嘴角抽动,没回答。
马树阳靠过来搭他肩:“你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老样子,我懂。
我看你今天这状态,白臻肯定又赢——你闭嘴。”
陆一鸣抬眼看他,语气没变重,但眼神不耐。
马树阳摸摸鼻子,笑:“好好,我闭嘴。
你别炸毛。”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烦。
烦那些明知道他在意还爱拿来调侃的人,烦所有把“陆哥肯定能拿次第一”挂嘴边的旁观者,烦他们仿佛比他还看得清。
进校门前,他摸出手机随手刷了下微信,新消息只有一个。
Z:早上英语测验时间改了,二节课下。
没有多余的标点,信息干脆利落。
他一眼就认出来,手指停了两秒,才慢吞吞回了句:L:知道了。
然后没了。
对方也没再说话。
他盯着那个对话框,屏幕发着光,心跳像是被这几个字搅乱了一下。
他突然有点烦自己。
你说你图什么呢。
图一句“早安”都没有的通知?
图那个总像发日程提醒一样的“AI”?
图他永远不会迟到永远不会出错,像是一堵站在你前头的墙,永远不知道你有多想把他推翻?
可他就是没法不看。
他知道,等下进教室,那个位置靠窗、靠走道的角落里,白臻会像往常一样坐得端正,右手拿笔,左手放桌上,端端正正,看都不看你一眼。
他不是神。
他只是你永远绕不开的“对面的那个人”。
陆一鸣一脚踏进教室的时候,阳光己经照满了讲台。
黑板上写着今天的日期。
他拉开椅子,坐下。
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