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贞元二十三年中元节,这天阴沉沉的,下午6点不到,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整个石溪村象被一个大罩子给罩住了一样,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石溪村的老少爷们儿刚烧完纸钱,心里正犯着嘀咕,只听“咔嚓”一声,天空像裂了道口子,
噼呖啪啦掉下来一串串墨珠子,像雨又不是雨!那玩意儿邪得狠,砸在瓦片上、泥地里,
“啪嗒”一声,圆溜溜的不碎,还自个儿滚来滚去,像长了脚似的往田里钻。
刚抽穗的秧苗沾上就蔫,滋滋冒烟,一股子铁锈混着烂肉的腥臭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更瘆人的是雨声里头夹杂着怪响,似乎是有人拿着钝锯子,在耳朵根子里来回拉,
拉得人脑袋疼,脊梁骨发凉。“龙崽子醒啦!要吃人啦!”打更的老赵头,
平常耳背得炮仗都听不见,这会儿跟疯了似的,拎着铜锣扯着破嗓子边跑边嚎,
那声音比鬼哭还难听。“哐啷!”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还把锣敲响了。锣声还没消散,
村口那棵供了几辈人乘凉的老槐树,“轰”地一声树心里竟冒出了绿火!那火也是邪门,
不烧叶子,专烧木头芯子,绿油油的,像几百个冤鬼在里头嚎叫。绿火苗子蹿起老高,
把树下面照得一片惨绿。火光里,影影绰绰站着个穿白衣服的小娘。怀里死死抱着个铜镜,
镜面乌漆嘛黑。槐树烧成那样,树芯里头却是没有半点光,反倒像个不见底的黑窟窿,
窟窿里好像有啥东西,正一拱一拱地往上爬…这小娘叫阿梨,
是离这儿十里地落花洞老巫婆的关门徒弟。她就是闻着这邪乎的黑雨味道追来的。
老巫婆临咽气前,死死攥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就那句:“龙窝要塌,风水倒转,活人填坑,
死人翻身!”这石溪村,就是老巫婆念叨的“龙窝”。阿梨喘了口气,压住心口那股子乱跳,
抬眼望着村后头的群山。借着槐树那鬼火似的绿光和天上偶尔劈下来的惨白电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村子背靠山,前临水,本该是“睡虎含珠”的安稳地儿。
可今晚乌云把月亮捂得严严实实,那象征虎头的山尖子,黑黢黢的像塌了一块!
前头那本该圆润的“珠子”位置,也凹下去一滩黑水!睡虎成了饿急眼的凶虎,
这是要吃人填肚子的“饿虎衔尸”凶局啊!那塌下去的“珠子”尖儿,
不偏不倚指着后山那个张着黑嘴的洞——龙骨洞。阿梨蹲下身,手指头在烂泥地里捻了捻。
泥巴又冷又腻,里头混着些硬渣子。她抠出一片,凑到绿火边上看。铜钱大小,
边儿快得像刀子,冰得扎手。一不小心手指头一哆嗦,边儿就割了个口子,血珠子冒出来,
滴进泥里。怪事来了!那沾了血的泥巴,像活了一样,无声无息地翻起密密麻麻的小坑,
比针尖还小,拼命嘬那点血星子,嘬完又没了影儿。阿梨后脖子汗毛“唰”地立起来了。
这绝不是龙鳞!龙鳞多金贵刚阳?这玩意儿引来的东西,又邪又脏!
倒像是…刚蜕下来的小蛟皮!小蛟这玩意儿,喝血的,还爱扎堆。百十条小蛟聚一起,
就能成凶煞的“虺”,虺再得了机缘,就能化成半龙半蛇的“螭”!那龙骨洞深处盘着的,
怕不是条借了阴煞怨气、快要“返骨”成真龙的孽障?!村里剩下的汉子们,被吓破了胆,
又给逼出了点凶性,举着火把、拎着锄头柴刀,哆哆嗦嗦地围到了龙骨洞口。
洞口那块刻着“龙骨洞”的老碑,齐刷刷裂成了三瓣,像是被啥玩意儿硬生生掰开的!
碑座子下头,死死压着个人!穿着前朝的旧官服,脑袋没了,两条胳膊拧成麻花,
死死抱着一条胳膊粗的黑铁链子!链子另一头,深深扎进洞里那片翻腾的黑雾里。火把光下,
链子上“镇龙”俩古字儿,被啃得坑坑洼洼,这啃出的模样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儿。
里正赵德富被推在最前头,脸白得像纸,腿脚不停地颤抖着。
“祖…祖宗传下的话…说这洞…洞里头镇着龙族第九十九代最凶的孽种,叫‘魑龙’!
它…它吃人魂儿!三十年醒一回,醒了就得…就得三牲六个童男女祭它!
不然…”他嗓子眼发紧,“不然…百里之内,寸草不留!”“哦?
”阿梨冷冰冰的声音像刀子,割开雨声和人堆的嗡嗡声,“三十年前那回祭,
你们真舍得献自家的童男女?还是…”她眼刀子“唰”地剜向赵德富,
“把别人家舍不得、推出来顶缸的闺女,塞进去了?”赵德富浑身一哆嗦,
猛地抬头瞪向阿梨,眼珠子通红,爆出一股子非人的凶光,脸皮子一抽一抽的。
火光映着他的眼,阿梨看得真真切切——那眼白上的红血丝,密密麻麻排得整整齐齐,
跟泥里翻出来的小蛟碎鳞边儿,一模一样!一股寒气从阿梨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龙魇上身!
这人的魂儿,早被洞里的东西吃了!闹了大半夜,村民也慢慢消停了,
就剩那拉锯似的龙吟和墨珠子滚地的怪声。阿梨避开那些吓破胆的村民,摸到龙骨洞口。
那无头尸抱着的链子,冰冷刺骨。她吸了口气,指尖凝了点微弱的巫力,轻轻点在链子上。
“轰!”一股子冲天的怨气、血腥气,还有铁链子被硬生生扯断的尖利“嘶嚎”,
猛地撞进她脑子里!这链子不是凡铁!打它的时候肯定掺了克龙的玩意儿,
还泡透了守链人的血魂!可这会儿,链子深处“沙沙”响,像有数不清的虫子在里面啃,
链子那头传来的震动,带着一股子快脱缰的狂喜!不能再等了!她一猫腰,钻进了洞里。
浓得化不开的黑,裹着土腥、烂树叶子味,还有股子甜腻腻的、像放久了的血味儿,
劈头盖脸压过来。洞壁上长满了厚厚的蓝苔,发着幽幽的冷光,像无数只鬼眼在暗处盯着。
越往里走,地方反而宽敞点。那低沉的龙吟声渐渐被琴声盖住了。调子是《十面埋伏》,
可半点没有打仗的劲儿,每个音都像裹着冰碴子,又阴又寒,听得人骨头缝里发冷,
像在活剥人皮!琴声的根儿,在一个老大老大的地洞里。洞当间儿,
一口大石棺半泡在暗红色的血池子里。血池子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甜腥味儿熏得人不知所措。
棺材盖上,盘着一条大白蛟!好几丈长,身上没鳞,皮皱巴巴的,像被强水泡过,满是黑斑。
最吓人的是它那双眼——被两根锈得发黑、手指头粗的大铁钉子,生生钉穿了!
黑乎乎的血顺着钉子往下淌,滴进血池子。可它本该是尾巴的地方,竟然连着一截人手!
那手又白又细,软绵绵的,指甲盖儿上,还留着点褪了色的凤仙花红!
白蛟好像感觉到阿梨了,大脑袋慢慢抬起来,被钉子钉穿的眼窝子“望”着她,张嘴说话了,
声音脆生生的,是个小女娃:“姐姐…我疼…好疼啊…”这声音像根淬了毒的冰针,
狠狠扎进阿梨心窝子!她嗓子眼一紧,差点背过气去。死死盯着那截手,
指甲上那点褪色的红,像烧红的烙铁——三年前,赵德富说献给“龙神”保平安的亲闺女,
赵小娥!她丢之前,最爱用凤仙花染指甲!原来这“献祭”,是这么个灭天良的法子!
把活生生的小娘塞给这邪物,当它化龙时披的“人皮衣裳”!洞外头猛地炸了锅!
惨叫声、房子倒塌的轰隆声、山上野兽的嘶吼声,混着小娃撕心裂肺的哭喊,
震得洞壁泥石一堆一堆地掉落!阿梨心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转身就往外冲。眼前的石溪村,
哪还像人住的地儿?天上挂着一轮血糊糊的大月亮,把地都染红了。地面跟开了锅似的,
无数条黑影破土而出!全是些大大小小的幼蛟,小的像蟒,大的快有龙形了,浑身黑鳞。
每颗狰狞的蛟脑袋上,都套着一张歪七扭八的人脸面具!面具眼窟窿里,噗噗往外冒黑血。
这些披着人皮的玩意儿没急着乱杀人,它们专找小娃!快得像鬼影子,
在烧着的破屋烂瓦里钻,爪子一捞就抓住个哭喊的娃,另一只爪子跟刀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