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龙王最叛逆的小龙因行雨误时被抽去龙鳞贬入人间古井。
>十六岁少女阿青答应帮它寻三件“人间至味”以赎罪。
>她献上寒梅的清冽、青团的苦甜、绿豆汤的温润,小龙却总摇头。>洪水滔天那夜,
小龙挣脱井栏束缚显出原形救下全镇性命,鳞片尽落奄奄一息。>“第三味,
我尝到了……是‘舍’。”龙鳞在阿青掌心碎裂成光。>多年后她成婚时,
井中浮出完整金鳞化成的蛇纹玉佩:“至味在心,功德已满。
”>八十岁的阿青将玉佩掷回井中,青石井栏残缺的最后一捺悄然补全。
>如今孩童向井中呼唤“龙爷爷”,总有晶亮石子浮起。>某个无风傍晚,
井水会短暂映出青衣少女鬓边白花的笑影——>原来人间至味,是甘愿舍己的刹那,
与永不遗忘的思念。---太湖西南角,蜿蜒着一条叫“柳带沟”的河汊。水不深,
却终年不枯;流不阔,偏四季澄澈。沿沟走上三里,便是石桥镇。镇口,立着一口古井。
青石井栏被岁月磨得温润,其上凿刻着“龙鳞井”三字,笔力遒劲入石,偏偏那最后一捺,
短促而突兀地断在那里,仿佛被谁生生拗断了一条龙尾。井水幽深,映着天光云影,
也沉淀着镇里老人口口相传的秘密。他们说,这井底,囚着太湖龙王最年幼也最桀骜的儿子。
那年小龙贪看人间花灯,误了行雨时辰,千里泽国顿成焦土。
震怒的龙王亲手抽下他护体的金鳞,贬入这口荒僻冷井,命他静思己过一甲子,
需做满三件功德,方可重归龙宫。小龙坠入井底,剧痛钻心,蜷缩翻滚,
迸落的龙鳞如碎玉四溅,深深嵌入冰冷的石壁。自那日起,
井水便有了灵性:三九严寒暖如春阳,酷暑盛夏凉沁心脾,大旱之年不竭,
洪涝之时不溢——那是龙鳞残存的余温,是禁锢,亦是馈赠。正是春深时节,柳絮纷飞如雪。
石桥镇十六岁的阿青,端着沉重的木盆来到井边。盆里是待洗的粗布衣裳。她俯身汲水,
清亮的井水晃动间,一片璀璨金光倏然闪过——比铜钱略大,比正午的日头更亮,只一瞬,
便沉入幽暗深处,再无踪影。阿青眨了眨眼,疑心是日头晃花了眼,并未在意。翌日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阿青又提着木桶来到井台。清凉的井水被缓缓提起,桶沿水波荡漾。
突然,“哗啦”一声轻响,一道小小的青影从水中跃出,轻盈地落在潮湿的井栏上。
阿青惊得手一松,水桶“咚”地砸在井台石上,水花四溅。定睛看去,
竟是一条三寸来长的小青蛇,通体碧色,唯独额心一点金芒,灼灼生辉。它盘着纤细的身子,
昂起头,一双清澈如琉璃的眸子怯生生地望向阿青。“姑娘莫怕,
”一个清越又带着点稚气的声音直接传入阿青脑海,“我便是昨日你所见那片金鳞。
”阿青捂住嘴,退后半步,心跳如鼓。
青蛇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恳求:“父王罚我在此思过一甲子,须做满三件功德,
才能脱困归家。可我法力被禁,龙咒加身,离不得这井栏十步之外……姑娘心善,可愿助我?
”恐惧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惊奇和一丝难以名状的怜悯。
阿青看着它额心那点微弱却执着的金光,迟疑地问:“我……我怎么帮你?
”“功德须得人心甘情愿方能成就。”小青蛇的尾巴尖轻轻点了点井栏,
“姑娘只需替我寻来三件‘人间至味’。每得一味,我便能长出一片新鳞,三鳞齐备,
即可化形归海。姑娘亦可得一生平安顺遂。”“人间至味?”阿青蹙起秀气的眉,
“那是什么?”小青蛇茫然地晃了晃脑袋,额心的金点也随之闪烁:“父王说,至味藏于心,
而非舌。究竟是何物,我也不知。”阿青望着它懵懂又期盼的眼神,
心头的最后一丝戒备也消散了。她弯起嘴角,
笑容干净得像初春融化的雪水:“那就……慢慢找吧。反正我日日都要来打水。
”柳絮温柔地拂过井台,故事的第一缕炊烟,自此袅袅升起,
缠绕着古老的井栏与一龙一人无声的约定。阿青家的后院,有株不知年岁的老梅树。
腊月刚至,枝头的红梅便已凌寒怒放,朵朵精神,是灰白冬日里最鲜亮的颜色。
阿青挑了个清冽的早晨,踩着薄霜,攀上老梅虬结的枝干,
小心翼翼折下开得最盛、最精神的一枝。她捧着这枝冷香,来到井边。“小龙,
”她对着幽深的井口轻唤,“你看,第一味,我寻来了——‘寒香’。
”她将梅枝轻轻放在冰凉的井栏上,“我爹在世时常说,雪里的梅香,能解百忧,醒人心魄。
这算不算‘心’里的滋味?”井水深处,传来细微的搅动声。片刻,水面“咕噜”冒了个泡,
小青蛇浮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凑近那枝红梅。它张开嘴,并非撕咬,
而是极其珍惜地含住一朵最饱满的花,仿佛在汲取某种无形的气息。片刻,它松开,
那朵被含过的梅花瓣竟已凝结成剔透的冰晶,簌簌飘落,沉入井水深处。刹那间,
一股清冷、凛冽、带着冰雪气息的梅香,自井底幽幽弥散开来,沁人心脾。那香气如有实质,
路过的镇民无不驻足,被这奇香吸引,忍不住掬一捧井水解渴,只觉一股清冽直冲顶门,
精神为之一振。然而,小青蛇额心的金光只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旋即黯淡。
它小小的脑袋垂了下去,声音带着失落:“香虽清绝,沁人心脾……可仍是外物之味。
父王要的,是生于心、动于情的真正滋味。”阿青望着它,并未失望,
反而伸手轻轻碰了碰它微凉的脑袋:“不急,还有两味呢。总会找到的。”转眼便是清明,
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愁绪的网。阿青挎着竹篮去给父亲上坟。坟头青草萋萋,
几簇鲜嫩的荠菜在细雨中舒展着锯齿状的叶子。阿青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的石碑,
最终在父亲坟头的湿泥里,掐下了半截最鲜嫩的荠菜尖。回到家,
她细细洗净这带着泥土和思念气息的野菜,在砧板上细细剁碎。碧绿的汁液渗出,
染绿了指尖。她将荠菜末和入雪白的糯米粉中,揉捏,蒸腾的白汽里,
一笼透着草木清气的青团出锅了。她拣出两个最圆润的,用干净的荷叶托着,捧到井台。
“第二味,‘思亲’。”阿青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把一个青团小心地放在井栏边沿,“这荠菜是我爹生前最爱吃的,他说这味儿带着地气,
实在。如今……也只有他坟头还长着了。”刚出锅的青团还冒着袅袅白汽,
像一团小小的、温热的愁绪。小青蛇游近,试探着在那软糯的皮上咬了一小口,
嘴角立刻沾上了一抹青翠。它细细地咀嚼着,碧色的身体微微起伏。这一次,它沉默得更久。
井水映着它小小的倒影,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许多光影。“咸里透着清苦,
”它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涩感,“苦后……又有一丝回甘。
是怀念的滋味……很重,很沉。可惜,”它轻轻叹息,带着龙族不解人情的直率,
“仍是过往的回味,是‘旧’,不是此刻心生的‘新’味。”阿青坐在冰凉的井栏上,
双脚悬空,轻轻地晃荡。听了小龙的话,她没有气馁,反而笑了,笑声清脆,
如同檐角滑落的雨滴:“若那‘至味’真这般容易寻得,
你父王也不会罚你在此思过六十年了。慢慢来,总会有的。”她眼中映着雨后初晴的天光,
明亮而笃定。小青蛇仰头望着她灿烂的笑靥,额心的金点忽然灼热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涌过冰冷的鳞片之下。它困惑地低下头,
感觉胸口那片最靠近心脏的逆鳞深处,传来一阵陌生的、细微的悸动。
酷暑难耐的午后蝉鸣聒噪。隔壁瘫了二十年的李婆婆躺在竹榻上,痛苦地***。
阿青端着一盆刚打上来的冰凉井水走过去,拧了湿布巾给老人擦拭额头。
看着老人干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阿青转身进了自家灶间。她仔细挑出颗粒饱满的绿豆,
淘洗干净,添上甘冽的井水,坐在小炉子前,用蒲扇耐心地扇着微火。
时间在蝉鸣和柴火轻微的噼啪声中流淌,直到锅里的绿豆熬煮得粒粒开花,汤色澄碧沙糯。
阿青盛了一碗,小心地晾在刚打上来的井水里冰着。待凉意沁透,
她捧着那碗碧莹莹的绿豆汤,送到李婆婆唇边。老人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就着阿青的手,
颤巍巍地啜了一小口。沙糯的绿豆在舌尖化开,带着井水特有的清甜凉意,
顺着干涸的喉咙滑下。李婆婆枯槁的脸上,皱纹奇异地舒展了一下,又猛地揪紧。
她浑浊的眼中蓦地涌出大颗泪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粗瓷碗沿上。
她枯枝般的手竟颤抖着扶住了竹榻边缘,试图撑起身体,
真甜……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没尝过……这么正的绿豆味儿了……”阿青心中又酸又暖,
眼眶微热。她把剩下的半碗汤,郑重地倒入了龙鳞井幽深的水中。绿豆沙缓缓下沉,
融入那片清澈。小青蛇的身影很快从深处浮起,它绕着那渐渐散开的碧色汤晕游了一圈,
再次昂起头时,琉璃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困惑。
“婆婆的腿……似乎有了知觉?”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可这汤里,
分明只有寻常的绿豆与井水……我尝了,并无丝毫灵异之气,更无父王所说的‘至味’。
”阿青看着它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笑意更深,如同井水漾开的涟漪:“或许,
真正的‘味’,本就不在碗中呢?”她的话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小龙沉寂的心湖。
井水深处,那片逆鳞的灼烫感,悄然加剧了。七月半,鬼门开。天仿佛被捅漏了,
暴雨如天河倒悬,昼夜不息。太湖积蓄的狂暴力量终于挣脱了束缚,浊浪排空,
怒吼着倒灌而入。温顺的柳带沟瞬间化作一条暴怒的狂龙,挟裹着泥沙、断木和死亡的咆哮,
直扑石桥镇。房屋如同孩童的积木般被轻易推倒、冲散。哭喊声、求救声、房屋倒塌的轰响,
瞬间被淹没在洪水的怒吼里。镇民们扶老携幼,惊恐万状地向镇外高地奔逃。混乱中,
只有阿青逆着人流向家跑去。她冲进摇摇欲坠的屋子,
把房梁上挂着的南瓜干、坛子里腌渍的梅子、藏在陶瓮里留作种子的稻谷,
一股脑塞进一个粗麻袋里,用尽力气拖到井边,
毫不犹豫地将麻袋沉入幽深的井口——她知道,这口龙鳞井,是唯一淹不坏的地方。
洪水上涨的速度超乎想象,转眼已漫过腰际,冰冷的浊浪冲击着身体,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阿青挣扎着抱住井栏,水已淹到胸口,呼吸艰难。就在这时,幽暗的井水深处,
骤然亮起两盏金灯!水波剧烈翻涌,一个庞大的青色身影猛地破水而出!
不再是三寸长的小蛇。那是一条近一丈长的青蛟!虬劲的身躯覆盖着碗口大的鳞片,
本该是威严的象征,此刻却残缺不全,大片大片焦黑的痕迹如同被烈火燎过,
露出底下粉白脆弱的皮肉。狰狞的蛟首上,双目赤金,额间那点金芒变得刺目。
它巨大的尾巴带着千钧之力,破开水浪,极其小心却又不容抗拒地卷住了阿青冰冷的腰肢,
将她从灭顶的洪水中托起,稳稳地放在镇口那棵最高的老槐树虬结的枝桠上。“你快走!
往高处去!”阿青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却死死抓住粗糙的树皮,
对着下方洪流中的巨影嘶声大喊,“别管我!猪圈里还有刚下的猪崽!老张家屋顶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