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划出痕迹。我盯着对面那个男人，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林副总，这个条件，恐怕我们周氏无法接受。"周沉推过合同，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轻点两下，腕表折射的冷光晃了我的眼。

我扯出一个职业微笑："周总，容我提醒，市场部预测显示，未来三年这个领域的增长率不会超过15%。我们给出的估值已经很慷慨了。"

"是吗？"他微微后仰，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那为什么林氏宁愿溢价30%也要拿下这个项目？"

该死。我暗自咬牙。他果然调查过我们的底牌。

"商业机密。"我合上文件夹，清脆的"啪"声在会议室回荡，"既然谈不拢，那就下次再会。希望到时候周总能更务实一些。"

起身时，我余光瞥见他唇角若有似无的弧度。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每次交锋占上风时，他都会露出这种胜券在握的笑。

走出周氏大楼，初夏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助理小跑着跟上我的步伐："晚姐，董事会那边..."

"告诉他们，周沉比我们想象的难缠。"我钻进车里，扯松了领口，"去老地方，我需要静静。"

车停在巷口，我踩着细高跟走进那家隐蔽的书店。木质门铃"叮咚"作响，熟悉的油墨香扑面而来。

"林小姐来啦。"老板老陈从书架后探出头，"新到了几本推理小说，我给你留着呢。"

我点点头，径直走向最里侧的角落。这里是城中少有的还卖实体书的店铺，也是我五年来每周必来的秘密基地。只有在层层书架间，我才能暂时忘记林氏副总的身份，做回单纯的林晚。

指尖划过书脊，忽然停在一本装帧素雅的小说上。《夜航船》，作者沉舟。我眼睛一亮，这是我最喜欢的网络作家，没想到出版了实体书。

"你也喜欢沉舟？"

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我浑身一僵。这声音太熟悉了——过去三年，我在无数会议室、电话会议中听过它带着讥诮的语气。

转身时差点碰倒书架。周沉就站在半米开外，没穿西装，简单的白衬衫挽到手肘，手里捧着本《百年孤独》。最惊悚的是，他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柔和得不像话。

"周...总？"我声音发飘，仿佛见了鬼。

他似乎也愣住了，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林副总？"

我们面面相觑，空气凝固了足足十秒。

"你们认识啊？"老陈适时出现，笑呵呵地打破尴尬，"周先生是我们店的老顾客了，每周三雷打不动。"

周沉轻咳一声，耳尖泛红："陈叔..."

我大脑宕机。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周氏掌舵人，私下竟然是个泡书店的文艺青年？还害羞？

"真巧。"***巴巴地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上，"加西亚·马尔克斯？"

他似乎松了口气，举起书："魔幻现实主义比商业合同有趣多了，不是吗？"

这句话打破了我的防备。我忍不住笑了："确实。尤其是和某些难缠的对手谈判后。"

"彼此彼此。"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微扬，"没想到林副总会喜欢沉舟。"

"他的文字有种..."我斟酌着词句，"在绝望里找光的力量。"

周沉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深。他从包里取出一本《夜航船》递给我："送你。就当是为今天谈判时的咄咄逼人道歉。"

我迟疑地接过，翻开扉页，一行手写字映入眼帘：

"给所有在深夜航行的人。——沉舟"

等等。我猛地抬头："这是作者签名本？你认识沉舟？"

老陈在一旁笑出声："林小姐，你面前这位就是——"

"陈叔！"周沉罕见地慌了，耳根通红。

我瞪大眼睛，脑中闪过无数细节——沉舟的文字总是涉及商海沉浮，主角常有失眠症，甚至描写过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书店...

"你就是沉舟？"我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周沉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只有陈叔知道。现在...多了一个你。"

我呆立在原地，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每次读沉舟的小说都有种奇怪的熟悉感。那些精妙的算计，对人性的洞察，甚至偶尔流露的温柔...全都来自眼前这个人。

"所以，"我慢慢找回声音，"你在小说里写的那些商场故事..."

"有些是我们的交手。"他坦率地承认，眼里带着笑意，"虽然改了细节。顺便说，你把'陈副总'写成反派的那章，我记仇了很久。"

我噗嗤笑出声。那是半年前我写的一篇商战同人，发在沉舟超话里。

"等等，"我突然反应过来，"你看过我的同人？你知道那是我写的？"

周沉的笑容扩大了："'晚风'这个ID，头像用的是你在林氏年会上穿的那条蓝裙子。认出你不难。"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那条微博里我还写了主角和"陈副总"的暧昧情节...

老陈识相地溜去了前台。周沉倚着书架，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柔软得不像那个谈判桌上冷硬的男人。

"要喝咖啡吗？"他指了指书店二楼的阅读区，"就当...对手之间的休战？"

我摩挲着手中的《夜航船》，忽然发现，这是我们认识三年来，第一次不以林副总和周总的身份对话。

"好啊。"我听见自己说，"不过我要坦白，待会聊到合同条款，我还是不会让步。"

周沉低笑出声，眼角泛起细纹："求之不得。"

跟着他上楼的间隙，我偷偷翻开书的最后一页。那里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遇见你之前，我习惯在黑暗里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