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反臣 米栗儿 2025-08-06 09:4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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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是谋权篡位的反臣。在我爹被处死后,我竟然没死。非但没死,我娘还接了圣旨,

带着我立马改嫁.新进侯府,我自知理亏整夜都不敢安睡。几乎过得如履薄冰,忍气吞声。

可侯爷和世子哥哥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怪异。1我爹谋权篡位,兵败如山倒。沈家满门,

上至祖母,下至还在襁褓的幼弟,一百三十七口,在菜市口开刀问斩。那一日,血汇成了溪,

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染红了半个京城。我跪在囚车里,眼睁睁看着,浑身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轮到我娘柳如月时,监斩官的刀高高举起,却迟迟未曾落下。一道明黄圣旨破空而来,

在漫天血腥气中,内侍尖细的嗓音显得格外刺耳。罪臣沈炼之妻柳氏,柔嘉温顺,

实为无辜,特赦其罪,赐婚于定远侯顾珩,择日完婚。其女沈念,随母入府,

待及笄之年,再议婚嫁。钦此——娘亲平静地接了旨,叩首谢恩。她脸上没有泪,没有怨,

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牵起我冰冷的手。在无数双或惊异、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中,

带我登上了定远侯府的马车。马车里,熏着冷冽的崖柏香,

与我沈家惯用的暖甜苏合香截然不同。我终于忍不住,牙齿打着颤,唤了一声:娘……

娘亲回过头。那双总是含着水光,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眸,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静得可怕。她说:他活该。我浑身一震,如坠冰窟。爹爹是谋逆,是罪臣,

可他也是与她结发十几载的夫君。他的手曾为她画眉,他的诗词里曾写满她的名字。念念。

她抚上我的脸,指尖冰凉。从今天起,忘了沈家,忘了你爹。你是定远侯府的继女,

要想活下去,就得比所有人都心狠。我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娘亲,

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灭门之灾,

家破人亡的寡妇。她的平静,比撕心裂肺的哭喊,更让我恐惧。抵达定远侯府时,正值黄昏。

残阳如血,将府门前那对巨大的石狮子,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红光。府门大开,我的新继父,

定远侯顾珩,一身玄色劲装,身形魁梧如山,立在门前。

他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刀疤,随着他紧绷的下颚,显得越发狰狞。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娘,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而在他身后,

站着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却俊美阴郁的少年。世子顾烬年。他的目光更是不加掩饰,

像淬了毒的冰刃,直直地钉在我身上。有审视,厌恶,还有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恨意。

我吓得往娘亲身后缩了缩,攥紧了她的衣袖。娘亲毫无惧色,甚至没有扶我一下。

她迎上定远侯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熟稔。侯爷,别来无恙。

定远侯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震惊、忌惮、屈辱……种种情绪在他那张刀疤脸上交织。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夫人……请。这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一个刚刚丧夫的罪臣之妻,面对手握重兵,杀伐果断的定远侯,非但没有半分卑微,

反而像是主人在迎接一个迟到的客人。而那位权倾朝野的侯爷,接了皇帝的赐婚,

却像是接了一道催命符。我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这定远侯府,怕不是什么安身之所,

而是另一个吃人的修罗场。2我被分到了府中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名曰思过居。名字本身,

就是一种羞辱。下人们对我爱答不理,送来的饭菜也常常是冷的。有胆大的,

甚至会在我路过时,朝地上啐一口唾沫。我知道,我能活着,已是天恩,不该再奢求其他。

我将所有的锋芒都收敛起来,学着卑微,学着忍耐。夜里,我辗转反侧。

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的冤魂,娘亲冰冷的眼神,顾烬年淬毒的目光,在我脑海里轮番上演。

就在我迷迷糊糊之际,窗户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坐起,

死死抓住了身上那床浆洗得发硬的被子。一道高大的黑影,逆着月光翻身而入。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崖柏香。是顾烬年。

罪臣之女,睡得倒还安稳。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在寂静的房间里激起回音。

我吓得不敢出声,浑身僵硬。他一步步走到我床前,阴影将我完全覆盖。他俯下身,

一只手撑在我的枕侧,将我禁锢在他与床榻之间。距离近到,我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下,

那双瞳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恨,有怒,但似乎……还有别的,

一种被死死压抑住的,灼热的东西。你和你娘,到底是什么人?他压低了声音,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别和我说你们是无辜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声音细若蚊蚋。不知道?他冷笑一声,

另一只手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沈炼一个毫无根基的文臣,哪来的胆子和兵力谋反?

那份京畿九门的布防图,是谁给他的?京畿九门布防图!我脑中轰然一响。我爹谋逆案,

最关键的罪证,就是这份绝密的布防图。凭着它,爹爹的私兵才能在初期势如破竹,

直逼宫门。可满朝文武都想不通,这份图,他是从何而来的。在我面前装傻。

顾烬年的指腹在我下颌上缓缓摩挲,粗粝的触感带着薄茧,动作暧昧,眼神却愈发冰冷。

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他的手指滚烫,像烙铁一样,烫得我心慌意乱,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最好安分一点,别耍花样。否则,他凑近我,贴着我耳垂,一字一顿地说。我保证,

你的下场,会比你爹惨烈一百倍。他的警告让我心头发寒,可他身上传来的男子气息,

又让我莫名地脸红心跳。他恨我入骨,可又在三更半夜闯入我的房间,

用这种屈辱的姿态逼问我。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警告。他像一头耐心的狼,在试探,

在寻找我的破绽。3第二天一早,我去给娘亲请安。她的静安苑是整个侯府位置最好,

景致最美的院子。院里种着一株百年玉兰,此刻虽不是花期,也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毕恭毕敬,与我的思过居有天壤之别。我到的时候,定远侯顾珩也在。

他正坐在桌边,娘亲亲手为他盛了一碗汤。气氛看似温馨,实则暗流汹涌。

顾珩的表情始终是紧绷的。他盯着那碗汤,眼神里有种隐忍的屈辱和挣扎,迟迟没有去接。

他握着佩刀的手,骨节泛白。这哪里像是夫妻,分明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和挟制。

念念来了。娘亲看到我,对我招了招手,仿佛没看到顾珩的僵硬。快过来,

尝尝侯府的早膳。我战战兢兢地坐下,对上顾珩看过来的目光。

我瞬间感觉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样,浑身冰冷。在府里,还习惯吗?他开口问我,

语气平淡。我连忙点头:习惯的,多谢侯爷关心。嗯,他应了一声,话锋一转。

你母亲初来乍到,对府中事务不熟,往后你要多提点着她,别让她行差踏错。

他说得意味深长,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我心里一紧,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娘亲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依旧笑意盈盈。侯爷说的是,我们母女初来,全靠侯爷照拂了。

她说着,伸出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顾珩的嘴角,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是多年的恩爱夫妻。

顾珩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随即像是认命一般,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用完早膳,

他便借口军务繁忙,匆匆离去,背影甚至有几分落荒而逃的仓皇。他一走,

娘亲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她看着我,问:昨晚,顾烬年去找你了?我心中大骇,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院子那么偏僻,守卫森严,她又是如何得知一个字都未曾外传的事情?

他跟你说什么了?她继续问。我不敢隐瞒,

一五一十地把顾烬年的逼问和警告都说了出来。听完,娘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但稍纵即逝。她沉默片刻,忽然说:顾家父子,都不是善类。念念,你记住,在这侯府,

你唯一能信的,只有娘。她的话,让我更加迷茫。顾烬年让我提防她,

她让我小心顾家父子。我到底该相信谁?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中央的蝴蝶,

而织网的人,就在他们之中。他们都想让我相信他们,但他们的目的,却无人知晓。

4离开娘亲的院子,我心里乱糟糟的。我爹的谋反,那份神秘的布防图,

娘亲和定远侯之间诡异的关系,顾烬年的威胁。一团乱麻,毫无头绪。我正想着,

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是顾烬年。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束着玉带,

少了几分昨夜的戾气,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只是那张脸,依旧冷得像冰。他看到我,

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我身上,眉头微微皱起。跟我来。他丢下三个字,

转身就朝一处假山走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假山后面,是个僻静的角落,

青苔遍地,光线阴暗。他一转身,就将我死死地抵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离你娘远一点。他说,别信她说的任何话。为什么?

我忍不住问,她是我娘!你娘?顾烬年冷笑,笑声里满是讥讽。你真以为,

赦免罪臣之妻,还风风光光地嫁入侯府,是皇帝的恩典吗?我愣住了。难道不是吗?

沈念。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动作轻柔,眼神却狠厉。你和你爹,都只是棋子。

而你娘,是那个下棋的人。你再这么蠢下去,早晚会被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爹爹是棋子,我也是棋子,而娘亲……是下棋的人?

这怎么可能?我那个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弱柳扶风的娘亲,

怎么可能会是搅动风云的棋手?我不信!我推开他,情绪有些失控。信不信由你。

顾烬年直起身子,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从怀中,

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小巧的鱼形玉佩,质地温润,是上好的和田玉。只是鱼眼的部分,

似乎被人用利器划过,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痕迹。认识这个吗?我瞳孔骤缩。这玉佩,

我认识!这是爹爹最珍视的东西,他说过是与一位手握重兵的故人联络的信物。

他曾无数次摩挲着它,说这是沈家最后的退路。这玉佩,是你娘亲手毁掉的。

顾烬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就在你爹起兵的前一晚。她断了你爹唯一的退路。

我的血,一瞬间凉了。爹爹起兵失败后,曾派心腹突围求援,却音讯全无,最终被围困而死。

难道……你娘,她不是救不了你爹,她是根本不想救。顾烬年的声音像魔咒一样,

在我耳边回响。她亲手,把你爹送上了绝路。他将玉佩塞进我手里,玉石冰凉,

像一块寒冰,刺得我手心生疼。这侯府是龙潭虎穴,你不想死,就管好自己的好奇心,

也管好自己的心。别被枕边风吹昏了头。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我靠着假山,

浑身发软。顾烬年给出的证据,太过震撼。他恨我,却又拿出证据,一再地警告我。

他到底是敌是友?而我那看似柔弱的娘亲,难道真的如此心狠手辣?我的世界,

第一次出现了裂痕。5我病了。在巨大的冲击和迷惘中,我发起高烧,一病不起。梦里,

全是爹爹的血,娘亲冰冷的眼神,还有顾烬年那双盛满恨意的眼睛。他们交织成一张大网,

将我死死困住,让我无法呼吸。娘亲日夜守在我床前,亲手喂我喝药,为我擦拭身体,

眼中的担忧和疼惜不似作假。念念,告诉娘,是谁欺负你了?她抚着我消瘦的脸颊,

眼圈泛红。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该怎么问?

问她是不是亲手毁了爹爹的信物?问她是不是故意将爹爹送上死路?娘……

我最终只是抓住她的手,虚弱地问。我们能离开这里吗?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好好过日子。娘亲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快了。

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我的心上。念念,再等等,

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她的回答,和我心中的恐惧,不谋而合。结束?什么是结束?

我的病,在床上躺了七八天才见好。这期间,顾烬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只是伺候我的小丫鬟悄悄告诉我,世子爷每天都会来我的院门外站一会儿,但从不进来。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监视?还是别的什么?病好后,我整个人都沉静了许多。

我不再去纠结该相信谁。顾烬年的话,娘亲的爱,都可能是假的。在这座吃人的侯府里,

我唯一能信的,只有我自己。他们都想让我做棋子,一个听话的,任人摆布的棋子。

可我偏不。我要自己去查,自己去看,自己去辨别这满府的谎言。我要自己掌棋。

而我最大的资本,就是我的这张脸。我继承了娘亲的美貌,甚至青出于蓝。沈家未出事时,

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几乎就要落在我头上。他们都说,沈家有女,绝色倾城。现在,

这张脸,将是我唯一的武器。我需要一个盟友,或者说,一个可以被我利用的突破口。

顾烬年,就是最好的人选。他恨我,却又对我有一种说不清的在意。这种矛盾,

就是我的机会。6我开始刻意地制造与顾烬年的偶遇。

我知道他每日清晨都会在府中的演武场练剑。这天,我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洗净了铅华,

只在发间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色栀子花。我捧着一本诗集,算着时辰,去了演武场旁边的花园。

他果然在。晨光下,少年身形挺拔,剑光凌厉如霜,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滑下,

滴落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我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手中的诗集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纸页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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