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乡轮胎碾过最后一段坑洼不平的泥土路,林默的黑色SUV像一头疲惫的钢铁怪兽,
一头扎进了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雾隐村。名字倒是贴切。这里的一切,
仿佛都被一层湿冷的、灰白色的纱布包裹着。远山、近树、破败的瓦房,
都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郁。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牲畜粪便的臊味,还有一种……陈年老木头腐烂的气息。
林默摇下车窗,深吸了一口这熟悉又陌生的空气,胃里一阵翻涌。他是程序员,
常年待在恒温恒湿、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与代码和咖啡为伍。眼前这个生他养他的村庄,
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格格不入。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枝桠虬结,
像一只鬼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树底下,几个穿着深色棉袄的老人蹲在那里,
默默地抽着旱烟。烟雾和雾气混在一起,模糊了他们布满沟壑的脸。林默的车缓缓驶过,
他能感觉到,几道浑浊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无声地钉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停下车,摇下车窗,挤出一個笑容:“三叔公,是我,
默娃子。我回来看我外婆。”被称作三叔公的老人抬起眼皮,
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吧嗒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哦,默娃子啊……回来啦,
快家去吧,你外婆……唉……”那一声“唉”,拖得老长,裹挟着烟雾和湿气,
沉甸甸地压在林默心头。另一个老人用烟杆敲了敲鞋底,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
但林默听得真切:“……回来了也好,守井的要是走了,
那井……怕是要不安生了……”守井?井?林默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追问,
但那几个老人已经不再看他,重新缩回沉默的影子里,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他的幻觉。
他只好驱车继续往里走。外婆的家在村子最东头,一座孤零零的老宅,
背靠着一片黑压压的竹林。母亲在电话里哭得几乎断气,只说外婆快不行了,是旧病复发,
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见最后一面。可眼下这氛围,村民们闪烁的眼神,
那声莫名其妙的“守井”……林默敏锐地感觉到,外婆的病,恐怕没那么简单。
老宅的木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冗长而痛苦的***,像是在抗拒他的到来。
屋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堂屋角落里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火苗跳跃,
将墙壁上斑驳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形同鬼魅。
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外婆?”林默轻声唤道。
里屋传来一阵微弱的窸窣声,然后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回应:“小默?是你吗?快进来,
你外婆……她一直撑着等你呢!”林默快步走进里屋。昏暗的灯光下,
外婆枯瘦的身子深陷在厚重的被褥里,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妈。”林默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母亲双眼红肿,
只是不住地流泪,压低声音说:“一直昏昏沉沉的,偶尔醒一下,
就念叨你……还有……还有那口井……”又是井!林默的心揪紧了。他俯下身,靠近外婆,
轻声说:“外婆,默娃子回来看您了。”就在这时,外婆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没有了往日的慈祥,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清醒。
她干枯如鸡爪的手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攥住林默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默……默娃子……”外婆的声音嘶哑、急促,像破旧的风箱,“你……你回来了……好,
好……听着!听着!”她剧烈地喘息着,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莫近那口井!
千万莫近!”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颤栗,“满月……今晚就是满月!
千万别听……千万别听那井底的声音!!它在叫人……它在找替身啊!!”话音未落,
一阵若有若无、幽怨凄厉的女人哭声,仿佛贴着地皮,顺着夜风,丝丝缕缕地钻进了老宅,
钻进了林默的耳朵里。林默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望向窗外。浓雾弥漫的村东头,
那口被石板封死多年的古井方向。哭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2 守井人那哭声,
像是从极深的地底渗出来,又像是贴着耳廓在呜咽。不是嚎啕大哭,
而是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幽咽,仿佛凝聚了千年的委屈和悲凉,丝丝缕缕,
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它借着风声,在浓雾中穿梭,无视门窗的阻隔,
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村庄上空。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他猛地甩开外婆枯瘦但力道惊人的手,一个箭步冲到窗边,
“哗啦”一声推开老旧的木棱窗。窗外,雾气更浓了,像一锅煮开的牛奶,
将一切都吞噬殆尽。远处的房屋、树木,都成了模糊的黑影。唯有那哭声,仿佛有了源头,
固执地从村东头那片最深沉的黑暗里传来。“关上!快关上窗户!”母亲脸色惨白,
几乎是扑过来,手忙脚乱地要把窗户合上,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不能听!
听了魂就被勾走了!”林默僵在原地,理性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诡异激烈交锋。
他是个程序员,信奉的是逻辑和代码,是0和1构成的确定世界。可眼下这情形,
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井?什么哭声?
”他抓住母亲颤抖的肩膀,追问道。母亲只是摇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死死抵着窗户,
仿佛外面有噬人的猛兽。“别问,小默,别问!都是老一辈的孽……跟你没关系,
你明天一早就走,回城里去!”床榻上,外婆在发出那声警告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重新陷入了昏沉,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但那紧皱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抽搐的手指,显示她即使在昏迷中,也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这一夜,林默几乎没有合眼。女人的哭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如同它出现时一样,
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但那种浸入骨髓的阴冷和诡异,却盘踞在老宅里,挥之不去。
母亲守在外婆床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林默几次想开口,
都被她眼神里那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堵了回去。他走到堂屋,
试图从那些布满灰尘的老旧物件里找到一丝线索。墙壁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年画,
角落里堆着积满蛛网的农具,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近乎反常。
“守井人……”他想起村口老人那句含糊的嘟囔,还有外婆濒死前的警告。这口井,
是这一切的核心。天刚蒙蒙亮,雾气还未散尽,林默便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村庄依旧沉睡在死寂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昨夜那场诡异的哭声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他凭着记忆,朝着村东头走去。越往东,房屋越稀疏,脚下的路也越发荒芜。
湿冷的雾气包裹着他,能见度不足十米。四周静得可怕,连一声虫鸣鸟叫都听不见。终于,
在靠近一片黑压压的竹林边缘,他看到了那口井。
井口用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和污垢的青石板严严实实地盖着,
石板上甚至还压着几块沉重的石头,仿佛下面镇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井台由粗糙的石头垒成,缝隙里长满了枯黄的杂草。井的周围,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泥地,
湿漉漉的,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油光。
一股更浓郁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朽物的淡淡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林默屏住呼吸,缓缓靠近。他注意到,井台周围的石头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符文,
因为年代久远和风雨侵蚀,已经看不太清具体形状。而在井口石板的边缘,
他看到了几点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发黑的印记。像是……血迹?他蹲下身,
伸手想去触摸那些符文。“别碰它!
”一个带着惊惶的、刻意压低的女性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林默猛地回头。雾气中,
站着一个穿着素色棉袄的年轻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面容清秀,但此刻脸上毫无血色,
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急切。是阿秀,他儿时的玩伴,母亲在电话里提过,
她现在在村小学当代课老师。“阿秀?”“默哥,快离开这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阿秀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地就要把他往后拖。
她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一直退到离那口井几十米开外,能看到竹林模糊的轮廓了,
阿秀才松开手,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井的方向,仿佛那石板下的东西会随时冲出来。
“阿秀,到底怎么回事?那井里……到底是什么?”林默盯着她的眼睛,
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阿秀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闪烁,似乎在挣扎。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那里面……住着‘井娘娘’。”“井娘娘?
”“嗯……”阿秀的声音带着哭腔,“老人们都说,她是枉死的,怨气不散,就住在井底。
每逢满月,阴气最盛的时候,她就会哭……会出来……找替身。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外婆老宅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
“而默哥你外婆……就是村里的‘守井人’。一代传一代,守着这口井,
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也……也安抚着里面的东西。现在你外婆她……她快不行了,
封印松动了,所以……所以昨晚的哭声才那么清楚……”守井人。井娘娘。满月哭声。
找替身。一个个诡异的词汇冲击着林默的大脑。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龟裂。
他看着阿秀恐惧到极点的脸,知道从她这里恐怕再也问不出更多了。
这种深入骨髓的迷信和恐惧,不是他三言两语能够打破的。但他没有退缩。外婆的嘱托,
母亲的眼泪,这诡异的村庄和井……这一切都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必须向前。
他谢过阿秀,看着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匆匆消失在雾气里,
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口被重重封印的古井。浓雾缭绕,那口井静静地卧在那里,
像一枚黑色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村庄,也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青石板上的暗红污迹,在他眼中变得格外刺眼。安抚?用什么安抚?
3 讳莫如深阿秀逃也似的背影被浓雾吞没,四周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那口井,
像一块巨大的疮疤,凝固在视野里。“安抚……用什么安抚?”林默咀嚼着这个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井口那些暗红色的污迹在他脑中不断放大,
与昨夜那凄厉的哭声、外婆恐惧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阴森恐怖的图景。理性告诉他,
这世上没有鬼。但弥漫在村中的这种集体性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绝非空穴来风。这口井里,
一定藏着某种真相,一个被时间和平日里的沉默刻意掩盖的真相。他决定去找村长。
作为一村之长,他不可能不知道内情。村支书家是一栋相对气派的二层小楼,
在这片灰败的低矮房屋中显得有些突兀。林默敲响那扇刷着绿漆的铁门时,
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开门的是村长的老婆,一个面相刻薄的中年妇女。她看到林默,
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一种过分热情却又带着疏离的笑容:“哟,是默娃子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来坐!”“婶子,我不坐了,我想找村长问点事。”林默站在门口,
没有进去的意思。“哎呀,真不巧,你叔他一早就去镇里开会了,还没回来呢!
”女人语气夸张,眼神却有些闪烁。林默心里冷笑,开会?这浓雾锁山的天气,
去镇上路都不好走。但他没有戳穿,只是点了点头:“那我晚点再来。”他转身欲走,
女人却在身后叫住他,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默娃子,
你……是为你外婆的事回来的吧?唉,老人家年纪大了,生病也是常事,
你别太担心……村里的事,你也别瞎打听,对你不好。”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
林默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大步离开。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直到拐过墙角。村长的回避,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不死心,
又去了几户印象中比较开明、家里有年轻人外出打工的人家。结果无一例外。第一家,
他刚提起“井”字,那家的男主人就猛地沉下脸,把手里的旱烟杆往桌上一磕:“娃子,
不该问的别问!好好送你外婆走,别惹麻烦!”第二家,女主人倒是客气地给他倒了碗水,
但一听到他的来意,立刻变得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最后干脆借口要喂猪,把他请出了门。
第三家,只有一个耳朵背的老奶奶在家,林默提高音量问了好几遍,老奶奶才听清,
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布满恐惧,双手合十,对着空气连连作揖:“井娘娘莫怪,
井娘娘莫怪……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然后就不再理他,
自顾自地念起含糊不清的佛号。挫败感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上林默的心脏。
整个村子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用沉默和恐惧将他隔绝在外。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井里的“东西”?还是害怕……真相本身?临近中午,雾气散了些,
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像一块脏抹布。林默心情沉重地往回走,经过村中央那棵大槐树时,
发现树底下蹲着一个人。是昨天见过的那个疯癫老汉。他比昨天看起来更邋遢,
头发胡子纠缠在一起,破旧的棉袄敞开着,露出瘦骨嶙峋、脏污的胸膛。他正拿着一根树枝,
在泥地上胡乱地划拉着,嘴里念念有词。林默心中一动,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老汉似乎没有察觉他的靠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划拉的不是普通的图案,
而像是一些扭曲的、类似符文的线条,中间还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林默屏住呼吸,
侧耳细听他那含糊不清的呓语。
祭了……都祭了河神了……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在井里……”老汉的声音沙哑而破碎,
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河神!又一个关键信息!林默心跳加速,他蹲下身,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大爷,您说什么河神?”老汉猛地抬起头,
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默,那眼神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乱的惊恐。
他像是认出了林默,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东西。
“纸人……嘻嘻……纸做的嫁娘……”他突然怪异地笑了起来,露出黄黑色的牙齿,
“眼睛……纸人的眼睛动了!她看着呢!一直在井里看着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充满了癫狂的意味,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村东头井的方向。“她醒了!守井的婆子不行了,
她就要醒了!都要死……都要去陪她……”就在这时,
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老汉的疯话:“疯老头!又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林默回头,
只见一个身材粗壮、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是村里的混混,王老五。
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疯老汉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滚回你的狗窝去!
再敢乱嚼舌根,打断你的腿!”王老五恶狠狠地骂道,
然后不由分说地拽着踉踉跄跄的老汉往村子另一边走去。临走前,王老五回头瞥了林默一眼,
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威胁。林默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在巷口,心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河神祭”、“纸嫁娘”、“眼睛动了”……疯老汉的呓语像一串破碎的密码,虽然混乱,
却指向了一个更为具体、也更为惊悚的方向。这场笼罩雾隐村的怪谈,
似乎与一场许多年前举行的、诡异的仪式密切相关。而外婆,作为“守井人”,
显然是这个秘密的核心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参与者?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的线索。
在外婆还清醒的时候。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座被竹林环绕的、孤零零的老宅。
外婆的旧物里,或许藏着打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4 尘封的日记老宅在白天也显得昏暗。
母亲在外婆床边打着盹,眼圈乌黑,显然是一夜未眠。林默没有打扰她,
轻手轻脚地上了阁楼。阁楼低矮,布满蛛网,空气中漂浮着陈年木料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里早已不用却又舍不得扔掉的杂物:破旧的农具、缺腿的桌椅、几个散发着霉味的樟木箱子。
林默的目标,就是这些箱子。他直觉感到,如果外婆藏着什么秘密,这里是最可能的地方。
第一个箱子里是些旧衣服,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第二个箱子则是一些泛黄的账本和无关紧要的信件。林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当他打开第三个,也是最角落里那个看起来最老旧的木箱时,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没有衣服,只有一些用油布包裹着的、硬邦邦的东西,像是书本。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最上面一个包裹,拂去灰尘,揭开已经有些发脆的油布。
里面果然是几本旧书,封面是那种老式的蓝色硬壳,没有书名。他随手翻开一本,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记录的似乎是某种……草药方子和看不懂的符咒图案?
字迹娟秀而古旧,不像外婆的笔迹。林默将这些可能是“守井人”传承的旧书暂时放到一边,
继续往下翻。在箱子底部,
他的手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是一个用深蓝色土布精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小包裹。
他将其取出,入手颇有些分量。解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本棕红色的软皮笔记本,
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起,透露出岁月的痕迹。就是它了!林默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拿着日记本,走到阁楼唯一的那扇小窗户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天光,
翻开了第一页。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一行清秀而熟悉的字迹: “苏婉,于雾隐村,
一九八零年春。”苏婉?不是外婆的名字。外婆叫王秀英。林默皱起眉头,继续往下翻。
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初到山村支教的心情。
文字里充满了对自然风光的新奇,对孩子们纯真可爱的描述,
但也隐隐流露出对山村闭塞、生活艰苦的不适应,以及对某些村民愚昧行为的无奈。
一九八零年四月五日 来到雾隐村半个月了。这里的雾真是名不虚传,似乎永远也散不尽。
孩子们很可爱,眼睛亮晶晶的,像山里的泉水。只是……有些年纪大的孩子,
总被家里叫去干活,识字断断续续的,可惜了。
一九八零年五月十二日 今天听孩子们说起“井娘娘”,一个个吓得小脸发白。问他们详情,
却又都闭口不谈,只说不能靠近,不能议论。这村里似乎有很多禁忌,像一张无形的网。
随着日记一页页翻过,天空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愈发阴沉起来,阁楼里的光线更加昏暗。
林默不得不打开了手机的电筒功能,继续阅读。日记的转折,出现在记录“大旱”开始之后。
一九八零年六月二十日 快一个月没下雨了。地里的苗都蔫了,河水也快见底。
村里人心惶惶。今天看到几个老人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烧香叩拜,嘴里念念有词,
像是在求雨。气氛很压抑。一九八零年六月二十八日 情况越来越糟。今天村里召开了大会,
我偷偷去听了。他们……他们竟然在商量要举行“河神祭”!太荒谬了!这都什么年代了!
我当场就站出来反对,告诉他们这是迷信,应该想办法引水、节约用水……但没人听我的。
他们的眼神……很冷,好像我触犯了什么天条。李老栓现在的老村长说,
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大旱之年,必须祭河神,否则全村都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