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蹲在城隍庙的飞檐上,蓑衣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瓦缝隙。
雨水顺着斗笠边缘连成珠帘,在他眼前织就一片朦胧。
三丈高的殿脊下,两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晃,昏黄的光晕里隐约可见巡更人佝偻的背影。
"戌时三刻换岗,亥时末添灯油。
"他默念着三天来观察的规律,指尖忽然触到瓦片下凸起的铜钱。
这是师父教的标记法——三枚铜钱呈品字排列,意味着此处的琉璃瓦被换成了薄陶片。
夜风裹着雨丝掠过脖颈,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师父将一柄缠着鱼线的柳叶刀塞进他手里,自己却消失在城西码头的浓雾中。
那柄刀此刻正贴着他的小腿,冰凉如毒蛇的信子。
巡更人的咳嗽声渐远。
苏砚解下腰间酒葫芦,仰头灌了口烧刀子。
热流在胸腔炸开的瞬间,他如一片落叶飘入中庭。
贡案上的银锭在烛光下泛着青芒。
按照漕运衙门的规矩,每月初八要在城隍庙供上千两"平安银",三日后方才收归库房。
苏砚的指尖刚触到银锭边缘,突然顿在半空——烛泪在银锭底部凝成不规则的圆斑,这盏长明灯,分明被人移动过。
后颈的汗毛陡然竖起。
多年练就的耳力让他捕捉到梁上细微的咯吱声,那是承重木不堪负荷的***。
电光石火间,他旋身滚向供桌下方,三枚透骨钉擦着耳畔钉入青砖,溅起的石屑在脸上划出血痕。
"好俊的身手。
"沙哑的笑声从横梁传来,"可惜这趟浑水,不是小毛贼该蹚的。
"苏砚屏住呼吸,袖中鱼线悄无声息地缠上房梁。
说话之人黑袍蒙面,腰间玉牌在暗处泛着幽光——竟是六扇门的"玄"字密探。
他心下骇然,官府的人怎会插手江湖事?
黑袍人袖中寒光再闪,苏砚猛地扯动鱼线。
供桌上的烛台应声而倒,滚烫的蜡油泼向黑衣人面门。
趁对方闪避的间隙,他抓起两锭银子破窗而出,碎木声惊醒了整座庙宇。
"有贼!
"更夫的破锣嗓子撕开雨幕。
苏砚在屋脊间腾挪,湿滑的瓦片不断从脚下脱落。
追兵的火把在巷弄间织成罗网,他却被逼向运河方向。
就在跃过最后一道院墙时,后心突然传来剧痛——不知何时中的毒开始发作,眼前景物扭曲成斑斓的色块。
"小友这边走。
"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
一截竹竿挑起他的腰带,天旋地转间己落入乌篷船中。
船头老翁蓑衣斗笠,手中长篙轻轻一点,小舟便没入芦苇荡深处。
追喊声渐远,苏砚强撑着摸向小腿的柳叶刀,却发现怀中银锭不知何时变成了两截竹筒。
劈开蜡封,泛黄的绢布上赫然是师父的笔迹:"淮安水浑,速离。
"船尾传来老翁的叹息:"三不盗的传人,终究还是卷进来了。
"苏砚浑身一震。
师父曾说盗门祖训——不盗老弱,不盗忠良,不盗国运。
这老翁既能识破身份,莫非......正要追问,船身突然剧烈摇晃。
芦苇丛中升起数十盏幽绿灯笼,映出水面密密麻麻的铁索。
老翁长篙横扫,苏砚只觉劲风扑面,再睁眼时己站在岸边。
回首望去,那叶扁舟连同追兵尽数沉入河底,唯有老翁的笑声在雨夜回荡:"告诉哑仆,九连环该解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