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46层，同样的收件人”尹月“，只是这次换成了醒酒汤和蜂蜜柠檬茶。
电梯上升的西十秒里，阿澜数清了工装裤上昨夜没洗掉的泥点——十七个。
当”叮“的提示音响起时，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胸口袋，那枚被折成纸鹤的两百元正在布料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玻璃门向两侧滑开的瞬间，阿澜闻到了浓郁的咖啡香。
尹月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白衬衫换成了一件oversize的灰色毛衣，右手举着平板电脑正在视频会议。
阿澜注意到她光脚踩在地毯上，左脚踝有一道新鲜的擦伤。
"放那就好。
"她没回头，声音比昨夜沙哑。
阿澜轻手轻脚地把醒酒汤放在茶几上。
昨夜倒馄饨的垃圾桶己经换了新垃圾袋，但大理石台面上残留着一圈淡黄色的痕迹。
他的视线扫过办公桌——三台显示器同时闪烁着不同数据，右手边堆着半尺高的文件，最上面那份收购方案被咖啡渍晕开了边角。
"我说了不接受对赌协议。
"尹月突然提高音量，阿澜看见她左手攥紧了毛衣下摆，"如果连基础运力都保障不了，谈什么估值翻倍？
"保温袋从阿澜手中滑落，发出”啪“的轻响。
尹月猛地转身，视频那头传来”尹总？
“的疑问。
晨光穿过她的发丝，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金色绒毛，阿澜突然发现她右耳垂上有两个并排的耳洞，但只戴着单枚珍珠耳钉。
"你。
"尹月切断视频，眯起眼睛，"昨天修咖啡机的。
"这不是疑问句。
阿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系统自动派单...""我今早没点外卖。
"尹月赤脚走近，擦伤在她走动时渗出细小的血珠。
她抓起手机划了几下，突然笑出声，"好极了，饿了么认为我们存在高频交易。
"阿澜看着订单详情里”顾客偏好：辣度超标“的标签，想起昨夜凝结的辣油。
尹月突然弯腰从茶几下方拖出个纸箱——整整一箱红烧牛肉面，和他电动车筐里那箱促销装一模一样。
"所以，"尹月撕开醒酒汤的包装，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小水珠，"你除了修咖啡机还会什么？
"阳光移到了文件堆上，阿澜看清了咖啡渍下的标题：《即时配送骑手行为数据报告》。
他鬼使神差地指向她的脚踝："至少会处理伤口。
"尹月挑了挑眉。
当阿澜从工具包里掏出碘伏棉签时，她正把醒酒汤倒进马克杯。
办公室忽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阿澜低头看见她脚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像地图上的微型河流。
"你们骑手都随身带这个？
"尹月晃了晃用过的棉签。
"我还在汽修店打工。
"阿澜指指自己工装裤膝盖处的油渍，"您的高跟鞋..."尹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边——银色细跟鞋的鞋跟歪斜地耷拉着。
她突然笑得肩膀发抖："昨晚踹了董事长的红木柜。
"接过阿澜递来的钳子时，她的指尖有轻微颤抖，"所以你是外卖员、修理工，以及...""急诊科退学生。
"阿澜说完就后悔了。
修鞋钳在真皮上打滑，差点划破他的拇指。
尹月放下马克杯的声音格外清脆。
她从抽屉里取出创可贴，雪松香随着动作漫过来："为什么退学？
"阿澜的钳子卡在了鞋跟接缝处。
阳光此刻完全笼罩了办公桌，他看见某份文件上自己的工号一闪而过。
"学费。
"他说了个最简单的答案。
高跟鞋修复的瞬间，尹月的手机响起警报。
她扫了一眼突然变脸："台风二次预警？
"窗外烈日当头，阿澜却看见她迅速保存了所有文件，动作熟练得像经历过无数次。
"你车上有雨披吧？
"尹月单脚踩进高跟鞋，从衣帽架抓起西装外套，"送我去个地方。
"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阿澜数着尹月敲击手机屏幕的次数——二十七下。
她的倒影在镜面轿厢里微微发颤，阿澜才发现她西装内衬缝着个隐蔽口袋，露出半截药盒的边缘。
"介意淋雨吗？
"走出大堂时，尹月指向他的电动车。
阿澜这才注意到天空西北角己经堆起铁灰色的云。
后座载人对阿澜本是常事，但尹月侧坐上来时，他明显感觉到车把变沉了。
她的西装下摆扫过他的腰侧，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橙花香。
"去滨海医院。
"她说完就戴上了蓝牙耳机。
电动车驶入机动车道时，第一滴雨砸在了阿澜后颈。
等红灯的间隙，他感觉后背一暖——尹月把西装外套撑开挡在了两人头顶。
布料摩擦间，阿澜听见耳机漏出的只言片语："...血库必须优先..."暴雨在他们抵达医院急诊楼时倾盆而下。
尹月跳下车就往里冲，高跟鞋踩进水洼溅起泥浆。
阿澜望着她奔向电梯的背影，突然发现她忘在车筐里的药盒——熟悉的白色药片，但标签写着”苯妥英钠“。
手机在这时震动，订单完成通知自动弹出：顾客评价：五星。
备注：明天见。
月雨幕中，阿澜看见46楼的灯光在乌云间时隐时现。
他摸出口袋里的纸鹤，展开后发现钞票背面用眼线笔写了一行小字：明天中午帮我修打印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