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蛋儿蜷在驴车必经的枯槐后啃羊肉。
先前拿阿月给的铜钱去换三斤肉，孙疤脸却把秤杆压得老低。
他盯着那枚新得的琉璃珠，油灯下泛着血丝般的纹路，指尖抠着树皮上阿月刻的暗记——三道横纹叠着半枚月牙，那是"今夜有货"的暗号。
今夜的风倒是不大，但沙尘却有增无减，几口羊肉下肚，沙粒硌得牙根发酸，远处驼铃渐近，蹄声却比往常轻了三分。
第一辆驴车碾过冰碴时，赶车汉子脖颈的红斑在火把下泛着油光。
鸭蛋儿眯眼盯住那人靴底，青石板溅起的泥浆遮住了铁钉轮廓。
待第二辆驴车停稳，卸货的伙计掀开毡帘，鸭蛋儿忽觉颈后寒毛首竖。
那伙计靴底赫然嵌着六枚朱砂钉，血色在雪地里暗得像凝血。
"西市新来的党项商队，靴钉都嵌着活祭的咒符。
"阿月曾用簪尖蘸酒在案上画过类似的纹路，"转运司的货，十有***沾着蕃鬼的腥气，你可要离得远些，省得沾染到索命的东西。
"鸭蛋儿攥紧袖中珠子，掌心汗渍浸得琉璃沁出寒意。
驴车卸货的声响渐杂，忽有伙计压低嗓音道："转运使催得紧，这批香药须赶在五更前入官库。
"另一人嗤笑回应："官库？
那不就是党项人开的销赃窖？
前日刘县令还收了他们三匣珍珠..."话音未落，鸭蛋儿己瞥见伙计靴钉朱砂渗出暗红——那缓缓渗出的暗红，如血蚯蚓般钻入石砖缝隙。
用冷得发抖的手指碾碎琉璃珠，鸭蛋儿将粉末撒进不远处泔水桶。
腐菜汁混着异光泛起涟漪，少时，上面的油污便着起火来。
鸭蛋正欲离开，忽听得屋上瓦片响动。
墙头一道黑影如鹰隼一跃而下。
鸭蛋儿反应机敏，翻身滚进柴堆，只听见刀锋劈开木桶的脆响。
"小杂碎！
"急躁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党项腔调。
刀锋劈裂木桶的脆响震得耳膜生疼，腐泔水裹着木桶碎屑泼溅开来，火星子迸溅上草垛，转瞬燎成一片。
鸭蛋儿蜷在柴堆暗影里，眼见火舌舔向党项人的袍角，那人挥刀斩火，却不防有个少年将草灰挟着磷光扑面扔来——"这磷粉遇火便会生出毒烟，你拿一包防身！
"这是阿月交给他的。
密探喉头呛入灰烟，弯刀脱手坠地。
鸭蛋儿趁机跃起，袖中铜钉骤雨般射向对方眉心。
党项人却狞笑侧身，马靴在地砖刻纹上用力一旋——轰地一声掀起地砖，柴堆在火中猛然塌陷，少年被气浪裹着掀向半空。
"小耗子啃错粮仓的滋味如何？
"密探扯住鸭蛋儿脚踝，朱砂靴钉摩擦石砖的嗤声令人耳裂。
脚踝上的剧痛如烙铁钻心，这壮汉竟似要生生捏碎鸭蛋儿的骨节。
少年急中生智，将余钉全数射向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旗杆。
半截旗杆坠落的轨迹带起一阵腥风，腐泔水在月光下泼溅成暗绿色的帘幕。
鸭蛋儿蜷身翻滚，腕骨翻转，又捡回几颗散落在地的铜钉，忽觉脑后刀风裹挟着焦糊味。
方才密探松手劈砍旗杆时火星溅入鬓角，几缕发丝己蜷曲焦黑。
"铛！
"弯刀劈在砖墙裂口处，火星迸如流萤。
党项人靴底朱砂钉纹在尘土中格外醒目，钉尖勾住砖隙，竟如蜈蚣爪般抠住残垣登上高处，既避了毒烟，又好观察鸭蛋儿踪迹。
鸭蛋儿瞥见对方喉管处血沫混着磷粉，在火光中泛起诡异的紫晕，显然受伤不轻。
那人咬牙将旗杆残段横抡，烈风随之向西周扩散开来，烟雾竟一时散去大半，鸭蛋儿再无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