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雾眠望着他后颈处隐约露出的纹身——那是用电路板纹路勾勒的蝴蝶翅膀，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蓝，仿佛是从电子世界挣脱出来的图腾。
她攥紧颜料管跟上去，鞋跟敲击铁质楼梯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通风管道，成串铁锈簌簌落在她发间，像淋了场暗红色的雪。
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在墙壁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林雾眠数着台阶，每一步都像是在穿越时间的褶皱。
纺织厂机器的轰鸣声逐渐被潮湿的水声取代，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水草混合的腥气。
拐过三个转角后，陆青野在负二层仓库的夹层停住脚步，伸手拍了拍看似普通的墙板。
"小心脚下。
"他提醒道，同时掀开某块伪装成墙板的铁皮。
潮湿的风裹挟着浓烈的水腥味扑面而来，林雾眠下意识后退半步，瞳孔猛地收缩——幽暗的空间里悬浮着上百只机械蝴蝶，每片翅膀都是用废弃电路板熔铸而成，二极管组成的复眼正规律性明灭，仿佛是电子世界的精灵。
"上个月检修设备发现的秘密通道。
"陆青野拨动墙上的老式电闸，蝴蝶群突然开始盘旋，集成电路纹路在墙面投射出流动的星河，"这条地下河首通旧船厂，当年运丝绸的货轮就是从这里出发。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林雾眠伸手触碰最近的蝴蝶，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震颤。
那些本应冰冷的金属翅脉竟带着体温，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生命。
当她凑近观察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蝴蝶突然解体成无数发光元件，又在半空中重新组合成父亲实验室的轮廓，熟悉的松香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天井。
"小心！
"陆青野突然拽住她手腕。
林雾眠这才发现自己己走到平台边缘，锈蚀的栏杆外，地下河正泛着诡异的荧光绿——那是船厂废弃的夜光涂料经年沉淀形成的奇观。
漂浮的泡沫掠过她脚边，每个破裂的瞬间都映出幼年时天井的雨帘，记忆与现实在此刻重叠。
他们登上锈迹斑斑的摆渡船时，林雾眠发现船桨是用纺织机梭子改造的。
陆青野划桨的动作带着某种仪式感，金属与水流碰撞出类似缝纫机的哒哒声，仿佛在诉说着纺织厂的前世今生。
当船身擦过某截沉没的蒸汽管道时，成群荧蓝色小鱼突然跃出水面，它们的鳞片拼合成父亲实验室那枚琥珀的倒影，让林雾眠心头一颤。
"三年前我在这捞到过奇怪的零件。
"陆青野从防水包里掏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半融化的琥珀碎片，隐约可见飞蛾翅膀的纹路，"它卡在二十年前的纺织厂排污管里，裹着丙烯颜料和机油。
"林雾眠的呼吸停滞了。
她颤抖着接过密封袋，那些碎片的棱角恰好能与记忆中父亲赠送的项链严丝合缝。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仿佛看见父亲在实验室里忙碌的身影，听见他说"当眠眠数到十万滴雨的时候"的温柔话语。
当船驶入船坞拱门的刹那，数以万计的蓝闪蝶从阴影中腾空而起，它们的翅膀在穿过穹顶碎玻璃时，将夕阳折射成打翻的调色盘。
林雾眠仰起头，任由蝶群在头顶盘旋，感受着翅膀振动带来的微风。
陆青野的声音混在蝶翼振动的声浪里："知道为什么选今天带你来吗？
"他指向正在褪色的晚霞，"白露是候鸟改变迁徙路线的日子。
"此刻林雾眠终于看清，那些所谓的"蝴蝶"竟是裹着磷粉的微型无人机。
它们翅脉的电路纹路与陆青野后颈的纹身完全一致，而每只"蝴蝶"腹腔都藏着粒树脂包裹的飞蛾标本——正是她父亲当年研究的生物琥珀化技术。
"你父亲的研究没有消失。
"陆青野望着漫天飞舞的机械蝴蝶，"它们一首在等待，等待像你这样的人，打破困住自己的琥珀。
"林雾眠握紧手中的琥珀碎片，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远处，旧船厂改造的湿地画廊透出温暖的光，那里有真正的蝴蝶，也有她未曾熄灭的梦想。
白露的晚风拂过，带着自由的气息，她知道，是时候改变自己的"迁徙路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