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到床尾的蓝布衫套上,赤脚踩过沁凉的青石板。
晨雾从门缝钻进来,缠在她脚踝上,凉丝丝的。
爷爷正往灶膛里塞最后一把柴火,火光把他佝偻的脊背映在土墙上,像张拉满的旧弓。
春芽看见他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沟往下淌,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洇出深色的痕。
"再睡会儿。
"爷爷没回头,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米汤好了叫你。
"春芽不说话,蹲下来把晒干的柴火捆成小把。
柴垛底下压着本撕剩的月历,纸页已经泛黄卷边。
她摸出铅笔头,在今天的日期上划了道斜杠——距离过年还有一百二十七天。
去年爹娘说今年一定回来,还说要带妹妹坐飞机。
灶屋突然响起剧烈的咳嗽,像有什么东西在爷爷胸腔里撕扯。
春芽跑进去时,看见老人正用破毛巾捂着嘴,指缝里漏出暗红的血丝。
"没事,上火。
"爷爷把毛巾团成一团塞进灶膛,火苗"嗤"地蹿高,映得他皱纹里的煤灰都在发光,"去把腌菜坛子抱来。
"春芽踮脚够到灶台顶的搪瓷缸,缸底沉着几片胖大海。
这是村医张爷爷给的,说能润肺。
她盯着水面漂浮的褐色絮状物,突然想起昨天晒谷场上的刘阿婆。
那个总给她柿饼吃的老人,现在正躺在堂屋的薄棺里,身边跪着从东莞连夜赶回来的儿子。
村小学的早读声飘过油菜花田时,春芽正盯着黑板裂缝里爬过的蚂蚁发呆。
王老师用竹棍敲打掉漆的黑板:"林春芽!
组词!
"她慌忙站起来,帆布书包撞到桌腿,里面传出木头相碰的清脆声响。
"想...想念。
"她盯着裂缝里排队的蚂蚁,它们正搬运半粒发霉的玉米。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春芽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上周作文课,她写《我的妈妈》,全班只有她用的是三年前的照片。
王小胖举起他妈妈新寄来的耐克鞋,说城里人早***她照片里那种碎花裙了。
放学路上,春芽拐进后山竹林。
腐叶在脚下发出窸窣响动,像无数小动物在窃窃私语。
她解开缠满胶布的铅笔盒,取出张边角卷起的全家福。
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女人现在应该正在广州服装厂流水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