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身砸碎三块青砖,鼎耳将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扫落大半。
"老爷!
祖宗显灵了啊!
"管家连滚带爬地扑进来,官帽都歪到耳后,"那鼎...那鼎是自己跳下来的!
"虞老爷手中的龙泉青瓷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因为所有人都看见,鼎腹内壁那层百年香灰正簌簌剥落,露出用朱砂写就的八个血字:"妖女降世,家庙倾覆""啊呀——"林氏突然软倒在地,杏眼翻白,精心梳就的堕马髻散乱如麻。
她雪白的腕子上三道抓痕正渗着血,染红了袖口绣的合欢花。
"妾身...妾身方才看见..."她颤抖的手指指向窗外,"一条青鳞大蛇盘在房梁上,对着产房吐信子..."虞老爷猛地拽开窗帘。
月光下,院中那株百年老梅的枝影,果然如巨蟒般在产房窗棂上蜿蜒蠕动。
没人注意到林氏贴身丫鬟悄悄将半截蛇皮塞回了袖中。
"无量天尊!
"一声道号如金磬震响。
青袍道士不知何时立在庭院中央,腰间"杏林春"金牌在月下泛着冷光。
他手中拂尘每甩动一次,檐角铜铃就无风自鸣。
"贫道夜观天象,见煞星首冲虞府。
"道士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溅在族谱虞夫人名讳上,"此女面覆鬼纹,眼带血光,乃百年难遇的血月煞星!
"供桌上的卦签突然自燃,青绿色的火苗蹿起三尺高。
灰烬飘落时,竟在空中组成个狰狞的"弑"字。
小厮们吓得跪地磕头,没人发现道士袖中滑落的磷粉正随风飘散。
"此女命犯七杀。
"道士的铜铃眼死死盯着襁褓,"克父克母,刑夫害子,家宅难安啊!
""老爷!
"林氏噗通跪下,故意让襁褓中的婴孩看见她颈间挂着的巫蛊娃娃,"妾身昨夜梦到满池锦鲤翻白...今早又见并蒂莲齐齐枯萎..."她假意去抱婴孩,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狠狠掐在胎记上。
婴儿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啼哭,左脸青纹竟渗出淡金色液体,在烛火下妖异非常。
"谁敢!
"虞夫人撑着产后的病体撞开屏风,累丝金凤钗抵在喉间。
她雪白的中衣上还沾着血渍,发丝间却别着朵新摘的绿萼梅——那是先帝赐婚时亲手簪在她鬓边的。
"今日谁敢动我孩儿..."她抖开染血的帕子,露出半块御赐双鱼玉佩,"明日全城都会知道,虞府拿活婴炼延年丹的勾当!
"趁着众人僵持,徐嬷嬷己经将婴儿偷偷带走,她让婢女带着假娃娃,引得林氏亲信追往乱葬岗。
"姐姐这是何苦?
"林氏假意搀扶,袖中药粉簌簌落进参汤,"不过是个丫头片子..."雕花红木屏风后,徐嬷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氏举着滴血的匕首,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孽种留不得!”
产婆瘫坐在满地血污中,怀里襁褓突然发出微弱啼哭。
“夫人息怒!”
徐嬷嬷膝行上前,广袖扫过打翻的安胎药碗,药汁混着血水在青砖上蜿蜒如蛇。
她余光瞥见窗边黑影晃动——那是林氏派来灭口的暗卫。
指尖触到婴儿襁褓的瞬间,徐嬷嬷嗅到了血腥气里混着的乳香,孩子皱巴巴的小脸上还沾着胎膜。
“把假的送去乱葬岗!”
徐嬷嬷将早己准备好的布偶塞进贴身丫鬟怀中,“走西角门!”
铜锁开启的瞬间,夜风卷着槐花香灌进屋子。
她抱紧真正的婴儿,贴着墙根溜进九曲回廊,绣鞋踩过露水打湿的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嗒嗒”声。
乌云遮住月光时,徐嬷嬷躲进城隍庙的侧殿。
怀中婴儿突然啼哭,她慌忙解开衣襟,用沾着血污的帕子堵住孩子的嘴。
神像在黑暗中投下巨大阴影,香案上的残烛突然爆开灯花,照亮供桌下露出的半截粗瓷碗。
“对不住了......”徐嬷嬷将婴儿轻轻放进豁口的碗里,从发髻上拔下银簪。
簪头的珍珠坠入襁褓,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
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将红绳系在婴儿手腕上。
最后一眼望去,孩子皱巴巴的小手正攥着红绳,啼哭渐渐变成抽噎。
徐嬷嬷转身时,踩到满地香灰,恍惚间听见神像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晨雾未散时,老乞丐的破草鞋碾过庙前的碎石路。
他裹紧补丁摞补丁的蓑衣,正准备在供桌下眯一会儿,忽然听见微弱的“嘤嘤”声。
拨开蛛网的瞬间,他看见豁口的粗瓷碗里蜷缩着个小婴儿,右脸红色的胎记在晨光中像朵未绽的花。
“作孽哟......”老乞丐颤抖着解开衣襟,将孩子贴在胸口。
红绳硌得他生疼,却比怀里讨来的冷馒头还暖。
婴儿突然抓住他乱糟糟的胡须,咯咯笑出了声,口水沾湿了他油腻的衣领。
庙外传来打更声,老乞丐背起装着破碗的麻袋。
怀中孩子含着他的手指,胎记在朝阳下愈发鲜艳。
他低头时,银簪珍珠滚落进破碗,与早年间捡到的半块玉佩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碗里来的,你便叫小碗吧!
""小碗盛饭,小碗装药,最是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