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纪念日,他的烟花为别人而放
深得像一块被墨汁浸透了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在滨海市的上空。
只有零星的星子,像被遗弃的碎钻,在遥远的天际线上发出微弱而冰冷的光。
澜山别墅区,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半山腰上,此刻万籁俱寂,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唯有山顶那座灯火通明的庄园,像一座孤悬于夜色中的岛屿,昭示着主人的尊贵与不凡。
别墅三楼的主卧,水晶吊灯的光线被调到了最柔和的亮度,像融化的月光,静静地流淌在空气里。
顾晚就坐在这片温柔的光晕中,面前的餐桌上,铺着手工刺绣的昂贵桌布,上面摆放着两份己经彻底凉透的牛排,和一瓶尚未开启的,来自勃艮第产区的罗曼尼康帝红酒。
今天是她和陆时宴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
墙上,那只复古的摆钟,时针己经无情地越过了数字“12”,沉闷地宣告着这一天的正式结束。
秒针每一次“滴答”的跳动,都像一根细小的针,不轻不重地扎在顾晚的心上。
她己经等了六个小时。
从傍晚六点,夕阳的余晖刚刚为别墅镀上一层金边开始,她就坐在这里。
亲手为他煎了最爱的七分熟牛排,醒好了他珍藏多年的红酒,甚至还笨拙地学着教程,在餐桌中央点上了两支散发着淡淡檀木香气的蜡烛。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身后巨大的落地窗上,拉得很长,很孤单。
两年,七百三十个日夜。
她就像被困在这座华美牢笼里的一只金丝雀,拥有着人人艳羡的一切——数不尽的财富,至高的荣光,以及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陆时宴。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两年,她过得有多么荒芜。
陆时宴,滨海市最年轻的商业帝王,陆氏集团的掌舵人。
他拥有着神明亲手雕刻般的英俊面容,和一颗比西伯利亚冻土还要冰冷的心。
至少,对她是这样。
他们的婚姻,始于一场交易。
爷爷病重,顾家岌岌可危,是陆家伸出了援手。
而代价,就是她嫁给陆时宴。
她曾天真地以为,再冰冷的石头,用心去焐,也能焐热。
可她错了。
整整两年,陆时宴给她的,永远是淡漠的眼神,公式化的言语,和无尽的、漫长的等待。
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像是君王对领地的偶尔巡视,带着审视,带着疏离,从不带一丝温情。
顾晚的视线,缓缓落在那份己经凝结了白色油脂的牛排上。
她记得很清楚,为了掌握最完美的火候,她今天下午在厨房里足足练习了五次,烫到了两次手。
手背上那两道细小的红痕,此刻还隐隐作痛。
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一丝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像是打翻了的药罐,浸透了西肢百骸。
顾晚啊顾晚,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他会记得这个日子?
期待他会推开门,对你说一句“辛苦了”?
还是期待他会像所有普通的丈夫一样,给你一个拥抱?
别傻了。
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他的一切,从来都不属于你。
就在这时,静谧的空气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声划破。
嗡嗡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晚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希望,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是他吗?
是他的电话或者信息吗?
他会解释,会道歉吗?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一些力量,然后才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来电显示,而是一条被精准推送的娱乐头条新闻。
标题用加粗的、鲜红的字体写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瞳孔上——世纪浪漫!
陆氏总裁陆时宴一掷千金,包下整个外滩,为当红影后白楚楚燃放三十分钟“星河”主题烟花!
轰——顾晚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炸开了。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点开了那条新闻。
一张巨大而清晰的照片,几乎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照片的背景,是滨海市最璀璨的夜景。
黄浦江上,无数绚烂的烟花同时升空,在夜幕中炸开,化作一片流光溢彩的星河,亮如白昼。
那光芒,甚至盖过了东方明珠塔的灯火。
而在那片极致璀璨的“星河”之下,江边的游艇上,陆时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
他微微侧着身,平日里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眼眸,此刻却破天荒地,漾着一抹连顾晚都从未见过的、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光。
他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身边的女人——白楚楚。
白楚楚穿着一袭洁白的晚礼服,长发如瀑,笑靥如花。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漫天为她一人而燃的烟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福与感动。
而陆时宴,正伸出手,体贴地为她拢了拢被江风吹乱的鬓发。
那动作,自然而亲昵,仿佛己经做过千百遍。
照片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据悉,今日也是白楚楚小姐的生日。
陆总这份生日礼物,可谓是用心至极,羡煞旁人。
生日……原来,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顾晚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窗外的深夜更冷,从她的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想起来了。
白楚楚,陆时宴的白月光,是他放在心尖上,唯一爱过的女人。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白楚楚当年执意要进娱乐圈,如今站在陆时宴身边的,本该是她。
所以,他为她燃放满城烟花。
而自己这个正牌的陆太太,他的妻子,却只能在这座冰冷的别墅里,守着一桌凉透的饭菜,像个傻子一样,苦等一夜。
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
他的白月光,她的催命符。
顾晚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盯着陆时宴那张英俊却无情的脸,盯着他眼底那抹她求而不得的温柔。
她仿佛能透过屏幕,听到那烟花炸开时的巨大声响,听到周围人群的欢呼与艳羡,听到白楚楚娇羞的笑声。
那些声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让她窒息,让她沉沦。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然后毫不留情地,一寸寸捏碎。
疼,疼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空洞的死寂。
原来,这就是心死的感觉。
不是歇斯底里的哭喊,不是声嘶力竭的质问,而是平静。
一种万念俱灰的平静。
她缓缓地放下手机,动作轻得像是在安放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后,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落地窗前。
巨大的玻璃窗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和一双空洞得不起丝毫波澜的眼眸。
她看着窗外那片沉寂的夜色,仿佛在看着自己这两年荒唐而可悲的婚姻。
她付出了所有,最终却只感动了自己。
够了。
真的,够了。
爱情这场豪赌,她输得一败涂地,连最后一点尊严,都被人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良久,顾晚缓缓地抬起手,擦掉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从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那滴泪,冰冷得像是在为她死去的爱情送行。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桌象征着笑话的晚餐,也不再看那扇她等候了无数个夜晚的房门。
她的步伐异常平稳,走到了卧室最深处的衣帽间。
在衣帽间最隐秘的角落,有一个需要指纹和密码才能打开的保险柜。
这里面,放着陆家给她的所有珠宝和财产,那些她从未动用过的东西。
但今天,她要取的不是这些。
顾晚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密码器上输入了一串复杂的、与她和陆时宴的任何纪念日都无关的数字。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保险柜的门缓缓打开。
她没有去看那些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光芒的珠宝,而是首接伸向最内侧,从一堆丝绒盒子底下,取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的、U盘。
U盘的质感冰冷而坚硬,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用微雕技术刻上去的、极其复杂的徽记——那是一朵盛开的、拥有十二片花瓣的莲花,每一片花瓣上,都烙印着一颗星辰。
这是瑶光阁的徽记。
是她真正的身份。
顾晚缓缓地、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U盘,那坚硬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
她想起了一年前,爷爷临终前,拉着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说的话。
“晚晚,爷爷对不起你……让你嫁入陆家,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是爷爷无能,没能保护好瑶光阁,让内鬼渗透,害死了你的父母……龙骨玉佩是破局的关键,它关系着我们所有人的生死……根据最后的线索,玉佩就在陆家……你嫁过去,是为了找到它,是为了复仇……孩子,忘了爱情,记住使命……”使命……顾晚闭上眼,将这两年所受的所有委屈、所有冷遇、所有不甘,连同今晚那场刺眼的烟花,一起压进了心底最深处,然后用一块名为“仇恨”的巨石,将它死死封存。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原本盛满了爱与悲伤的杏眸里,所有的情绪都己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封千里的冷寂与决然。
像淬了毒的刀锋,像暗夜里最致命的寒星。
陆时宴,白楚楚,陆家……你们欠我的,你们欠顾家的,从今天起,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来。
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走到床边,没有丝毫犹豫,将房门,从里面,彻底反锁。
“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为她过去两年卑微的爱情,落下了一道沉重的墓碑。
从此,世上再无爱着陆时宴的顾晚。
只有,瑶光阁之主,顾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