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丝质睡裙布料，蛇一样贴上我的皮肤。我站在那张铺着刺眼红绸的婚床前，手脚僵硬得像刚从冻库里拖出来。床上躺着我的新郎，沈浪。他闭着眼，脸上涂抹着过于浓重的脂粉，试图掩盖死亡带来的青灰底色，却只让那层粉像劣质的墙灰一样浮在皮肤上，衬得他嘴唇那抹暗红更加诡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浑浊的香气，甜腻得发齁，混着若有若无的、像是隔夜饭菜馊掉的酸腐味，拼命往我鼻腔里钻。胃里一阵翻搅，我死死咬住下唇，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五十万！这笔钱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理智上，也烫在我爸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日渐衰败的身体上。尿毒症像个贪婪的吸血鬼，榨干了他，也快榨干了这个家最后的希望。闺蜜阿雅拍着胸脯保证时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玲子，就当睡个高级点的充气娃娃！闭眼忍一晚上，五十万就到手了！他家条件那么好，那小子生前帅得很，你绝对不吃亏！他爸妈就求个心安，验个处女血，走个形式，你睡你的觉，第二天拿钱走人，多简单！”

简单？我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欺骗的恶心感交织着，几乎要将我撕碎。这哪里是简单的形式？那个自称是我“公公”的男人，沈国栋，在门口转给我二十万定金时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可没有半分对“形式”的宽容。他语气平板，像在宣读判决：“钱，不是白拿的。明早，我会请人验。一，要看到你落红的证据。二，要确认你们确实圆了房。别想着耍花样糊弄我儿子，也糊弄我们。”他那双眼睛鹰隼般攫住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而我的“婆婆”，林美凤，此刻就站在门外不远处的阴影里，我没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两道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穿透薄薄的门板，牢牢钉在我背上。她那份悲戚，此刻在我感觉里，更像是一层精心涂抹的油彩。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我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我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劣质香粉和***气息的空气呛得我喉咙发紧。不能再拖了。我僵硬地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伸向沈浪寿衣上那排盘扣。

第一颗盘扣是深褐色的，坚硬冰凉，像一颗风干的枣核。我的指尖在上面滑了一下，几乎没使上力，它就开了，露出一小片苍白僵冷的脖颈皮肤。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第二颗扣子更难解，布料僵硬，我的指甲在盘扣边缘徒劳地划了几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啦”声。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下来，痒痒的，我却不敢抬手去擦。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爸爸插满管子的憔悴面容，一会儿是沈国栋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一会儿又闪过网上那些关于尸僵、尸斑的恐怖描述。我的胃缩成一团冰冷的硬块。

终于，第二颗扣子松脱了。我几乎是屏着呼吸，手指哆嗦着移向第三颗，也是锁骨下方最靠近心脏的那一颗。就在我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颗冰冷的盘扣时——

毫无征兆地，床上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空洞，死寂，没有一丝活人的光泽，像两颗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珠。它们直勾勾地、没有任何焦点地，对着天花板。

“啊——！！！”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我喉咙里撕裂出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神经！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整个人从床边猛地向后弹开，巨大的冲力让我失去平衡，后背“砰”地一声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脊椎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救命！开门！开门啊！！！”我发疯似的扑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双手拼命捶打着厚重的门板，指甲在光滑的漆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阿雅！开门！他睁眼了！他睁眼了！！！”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回应。只有我粗重、绝望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他们听见了！他们一定听见了！为什么不回应？为什么不放我出去？！

极度的恐惧之后，一股扭曲的、被逼到绝境的愤怒猛地窜了上来。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在这里面对一具会睁眼的尸体？！我猛地转身，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我鼓起残存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朝那张婚床瞪去，准备迎接那对空洞死寂的、可能正转向我的眼睛——

床上，空了。

只有那床刺目的红绸喜被凌乱地掀开一角，露出底下惨白的床单。那个穿着深色寿衣、涂抹着诡异妆容的沈浪，不见了！就像一滴水蒸发在沙漠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荒诞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人呢？一具尸体，怎么可能自己消失？！我浑身冰凉，血液都像是冻住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的视线惊恐地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厚重的丝绒窗帘纹丝不动地垂着，遮挡了所有光线；梳妆台镜子反射着房间中央吊灯昏黄的光，映出我惨白如鬼的脸；墙角立着的雕花衣柜，柜门紧闭……没有任何可以藏匿一具成年男性尸体的地方！

“不…不可能…”我失神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和眼前这超乎常理的景象彻底摧毁了我的思考能力。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开这个见鬼的房间！

我猛地拧动身后的门把手——刚才还锁死的门，此刻竟应手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