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冰粒抽打在防毒面具上，苏河用冻僵的手指第三次检查面罩密封条。
十二年前的今天，他站在生物实验室的落地窗前，看窗外梧桐树飘落第一片黄叶时，绝不会想到未来会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为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和变异野狗搏斗。
"哥！东南方向！"耳机里传来妹妹急促的喘息。
苏河猛地转身，战术手电的光束劈开暴雪，照见三团幽绿的光点。
那是变异狼特有的眼睛——正常犬科动物绝不可能在眼球表面进化出荧光涂层。
第一匹狼从报废的油罐车顶跃下时，苏河看清了它嘴角滴落的黏液。
这些畜生的唾液带着腐蚀性，上周老张的防护服就是被舔穿了大腿。
他扣动扳机的瞬间，第二匹狼从右侧包抄，獠牙在雪地里划出焦黑的痕迹。
"砰！"霰弹枪的后坐力震得肩胛骨发麻，腥臭的血雾在雪幕中炸开。
苏河顺势滚到生锈的收费站岗亭后，摸到腰间最后一个弹夹。
十二年来他见过太多变异生物，从长着骨刺的麻雀到能喷射酸液的野兔，但狼群始终是最难缠的——它们保留了群体狩猎的本能，又获得了十倍于从前的智商。
第三匹狼没有贸然进攻。
苏河听见雪地里传来窸窣声，像是有无数细足在冰面爬行。
冷汗顺着脊椎流下，他想起上周在7号避难所看到的录像：蜘蛛与蜈蚣的基因混合体，腹部能喷射带麻醉效果的丝网。
"小夏，我需要声波干扰。
"他压低声音，腕表投射的全息地图显示妹妹正在三百米外的通讯塔上。
回应他的是一阵刺耳的杂音，接着是熟悉的旋律——妹妹居然用改装过的信号发射器播放重金属摇滚。
狼群发出痛苦的嚎叫。
苏河趁机冲出掩体，军靴碾过结冰的血泊时差点打滑。
前方五十米就是他们改造过的防暴车，车顶的电磁脉冲炮正在自动校准目标。
当他摸到车门把手的瞬间，后颈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戴着银色呼吸面罩的男人从阴影中现身，手中的神经***泛着冷光。
"苏先生，我们观察你两周了。
"男人左胸的徽章在风雪中清晰可辨：双螺旋图案缠绕着麦穗，正是"新人类"组织的标志，"你的基因适配度达到92%，不该浪费在旧人类的破烂营地里。
"苏河感觉四肢正在失去知觉。
防毒面具的目镜蒙上白雾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防暴车顶突然亮起的火光——妹妹启动了自毁程序。
浓稠的黑暗里漂浮着细碎的蓝光，像是沉在海底仰望星空。
苏河睁开眼时，最先恢复的是嗅觉——消毒水混着某种甜腻的香气，这味道他在血藤病毒爆发初期闻过无数次。
当年作为实习研究员参与病毒溯源时，那些突然枯萎的感染者遗体上，就飘着这种腐烂玫瑰的气味。
"脑波频率达到清醒阈值，启动三级防护。
"机械女声从头顶传来。
苏河发现自己被固定在倾斜的金属平台上，手腕静脉插着三根淡金色导管，暗红色的血液正在管壁内缓缓倒流。
密闭舱室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暴露出后方实验室的全貌。
二十米高的穹顶上垂落着上千根玻璃导管，每根导管都包裹着某种蠕动着的肉粉色物质。
苏河认出了其中几根导管末端悬挂的东西——那是人类的大脑，灰质表面覆盖着类似珊瑚的增生组织。
"欢迎来到伊甸园。
"穿白大褂的女人踩着磁悬浮圆盘飘近，她右眼戴着单片分析仪，虹膜位置闪烁着不自然的紫光，"我是陈博士，你妹妹现在很安全。
"苏河剧烈挣扎起来，固定带在皮肤上勒出血痕。
那些倒流的导管突然迸发蓝光，他的太阳穴顿时像被烙铁灼烧。
全息投影在痛苦中自动激活，画面里的小夏被关在球形舱室内，额头贴着电极片，但手指正在膝盖上有规律地敲击摩尔斯电码：种子库坐标已破译。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苏河强迫自己停止挣扎，注意到陈博士白大褂下摆沾着某种荧光孢子。
这些在旧人类聚居区能瞬间致死的变异真菌，此刻却像普通灰尘般被她随手掸落。
"只是必要的基因检测。
"陈博士弹了个响指，悬浮圆盘投射出密密麻麻的基因图谱，"你的Y染色体末端有段古老基因序列，能在零下50度环境中维持细胞活性，这正是我们'播种计划'需要的关键代码。
"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某个悬挂的大脑导管爆裂，粉色的神经絮状物喷溅在防护罩上。
陈博士的电子眼急速闪烁："该死的，又是地嗪泄露引发的脑体暴动。
"她快速操作着悬浮屏，"带他去A3试验区，准备第42次共生体移植。
"押送途中，苏河发现这座地下基地的通风管道里爬满荧光苔藓。
这些本该在黑暗中发光的植物，此刻却像应激的章鱼般收缩触须。
经过某个岔路口时，他故意撞向右侧墙壁，手肘精准地擦过应急开关——这是小夏刚才用摩尔斯电码透露的信息。
警报声响起的瞬间，所有照明系统转为暗红色。
苏河扯断手腕上残留的导管，淡金色液体滴落在地面竟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他闪身钻进通风管道，身后传来新人类守卫的咒骂："他体内有抗凝血剂，跑不出三百米！"管道内壁的温度在急剧升高，苏河的手掌被烫出水泡。
基因检测时看到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闪回：那些悬挂的大脑，不断增殖的珊瑚状组织，还有陈博士说的"播种计划"......或许十二年前的病毒泄露根本不是意外。
前方出现分叉口，左侧管道传来熟悉的敲击声。
苏河蜷缩着爬过去，看见小夏正在用激光笔切割通风网。
她耳后的皮下植入体闪着微光，那是旧人类抵抗神经毒气的廉价改造装置。
"他们抽了我400CC脊髓液。
"小夏的防护服右肩撕裂，露出溃烂的伤口，"但我在基因离心机里发现了这个——"她展开手掌，几粒小麦种子躺在带血的绷带上，胚芽部位泛着诡异的蓝色。
整座基地突然响起刺耳的蜂鸣，通风管道开始喷涌黄绿色气体。
苏河抓起种子塞进内袋，拉着妹妹跳向下层管道。
失重坠落的三秒里，他看清了基地最底层的景象：数以万计的透明培养舱浸泡在绿色液体中，每个舱体内都是人类与植物的融合体。
两人跌进垃圾处理站，成堆的变异生物尸体散发着磷光。
小夏用激光笔切开出口闸门，荒漠的寒风卷着冰碴扑面而来。
苏河这才发现他们位于戈壁悬崖中部，下方三百米处，十几辆改装卡车正围着篝火组成临时营地。
"旧人类的流浪车队？"小夏调试着捡来的通讯器，"等等，他们在用血藤病毒爆发前的军用频段......"枪声突然炸响。
苏河把妹妹扑倒在岩石后方，看见悬崖下方的新人类巡逻队正在朝卡车开火。
但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浪者并没有逃跑，而是掀开车厢挡板——成片的紫色藤蔓如巨蟒般窜出，瞬间缠住三个新人类士兵。
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藤蔓顶端的苞片裂开，喷出粘稠的液体，被包裹的士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
苏河认出那种紫色藤蔓的叶片形状，和他口袋里的小麦种子一样带有蓝色叶脉。
"原来这就是种子库的真相。
"小夏的声音在发抖，"十二年前他们就想创造植物与人类的共生体，血藤病毒不过是失败的初代产品......"追击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新人类的飞行器在夜空划出红色轨迹。
苏河注意到流浪车队中有个戴鸟嘴面具的人正仰头看向悬崖，那人举起的手掌心里，一朵食人花正在吞吐着带刺的孢子云。
当第一枚电磁脉冲弹在悬崖炸开时，苏河看清了那些紫色藤蔓的致命舞姿。
它们像是被赋予了意识的活体电缆，尖端分裂出的气根精准刺入新人类士兵的颈动脉。
被吸食的躯体迅速干瘪成皮囊，藤蔓表皮却泛起类似人类毛细血管的网状纹路。
"跳！"小夏拽着苏河纵身跃下悬崖。
失重感撕扯着内脏，他在呼啸的风声中听到妹妹喊出的话："那些流浪者不是人类！"距离地面百米时，苏河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下方看似篝火的光源，实则是成百上千只发光甲虫组成的球体。
那些改装卡车的外壳在近距离观察下，竟是由无数昆虫口器粘合而成的生物装甲。
而最中央的油罐车顶部，戴鸟嘴面具的人正用骨笛吹奏着人耳无法捕捉的次声波。
两人重重摔进藤蔓编织的缓冲网。
苏河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拂过后颈，转头对上一张布满树皮纹理的脸——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的左眼完全木质化，瞳孔位置嵌着颗发光的松果。
"欢迎来到荆棘王座。
"女人的声带发出树液流动的簌簌声，指尖突然长出菌丝缠绕住苏河的手腕，"你在流血，这很危险。
"苏河这才发现防护服袖口裂开了。
更诡异的是，渗出的血珠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凝结成冰晶。
四周温度计显示零下25度，但他的伤口正在冒出蒸汽。
戴鸟嘴面具的男人走近时，藤蔓自动铺成阶梯。
他摘下面具的瞬间，小夏发出短促的惊呼——那张脸的下半部分已经与食人花融合，花瓣边缘的利齿间垂落着粘稠的蜜露。
"十二年前在第七实验室，"食人花的喉管振动出人声，"有个实习生偷偷备份了原始病毒株。
"花蕊中吐出个金属U盘，表面镌刻着苏河曾经的工号。
记忆如雪崩般苏醒。
苏河想起那个暴雨夜，导师将冷藏箱推进焚化炉时反常的颤抖。
他藏在通风管里录下的视频，清楚地拍到了病毒样本标签上的双螺旋麦穗标志——和新人类组织的徽章一模一样。
流浪者的营地在地下溶洞中穿行。
苏河触摸洞壁时，那些钟乳石竟像含羞草般收缩。
小夏正在研究从U盘里提取的全息投影，画面里十二年前的实验室正在重复某个实验：将人类干细胞注入千年古莲的胚芽。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做人植融合实验。
"苏河盯着投影中突然抽搐的莲蓬，那团血肉模糊的组织正在长出人类手指，"血藤病毒是把双刃剑，既能摧毁旧人类，又能筛选出适配者。
"溶洞尽头传来瀑布轰鸣。
当真正的水源出现时，连见惯变异奇观的苏河也倒吸冷气——整片地下湖表面覆盖着荧光水母般的胶状物，每个"水母"中心都包裹着人类胚胎。
更远处，半透明的巨型柳条编织成树屋，屋檐下垂落的却不是柳叶，而是成千上万把微型手术刀。
"这里是最后的伊甸园。
"木质化女人用菌丝触碰湖水，某个胚胎突然睁开没有眼皮的眼睛，"我们花了七年时间，才让这些孩子学会与植物共享神经突触。
"小夏突然拽了拽苏河的衣角。
在她悄悄展开的掌心里，之前捡到的蓝色小麦种子正在发芽，根须刺破皮肤却带来暖流。
苏河想起基因检测时看到的远古基因链，某种直觉促使他将种子按进自己手腕的伤口。
剧痛让视野瞬间雪白。
当苏河再度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星空中。
不，那不是星空——每个光点都是段记忆碎片：头戴兽皮的先民在冰原上追逐猛犸象，他们***的皮肤表面凝结着霜花；某个被冰川覆盖的史前文明遗迹里，双螺旋结构的冰雕正在脉动......"冰河纪幸存者的基因记忆。
"食人花男人的声音从虚空传来，"你的祖先早就掌握了低温共生技术，这才是新人类想要掠夺的宝藏。
"现实世界的嘈杂骤然回归。
溶洞在剧烈震颤，新人类的钻地战车刺穿穹顶。
苏河手腕上的种子已长成蓝色藤蔓，正疯狂吞噬着袭来的机械触手。
在他脚边，小夏正用激光笔切开胚胎培养罐，那些苏醒的婴孩哭声竟然引发岩壁上的食肉苔藓集体绽放。
钻地战车的等离子炮开始充能，蓝光映亮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古老壁画。
苏河在躲避炮击的间隙瞥见画面内容：原始人类跪拜着冰川中的发光巨树，树冠里沉睡着长有植物脉络的巨人。
"带孩子们去圣树！"食人花男人咆哮时，花瓣里喷出的孢子云组成防护盾。
木质化女人吹响骨笛，地下湖中的胚胎培养体纷纷破膜而出，那些婴儿脐带连接着荧光水母，像一群诡异的精灵扑向入侵者。
苏河拽着小夏跳进树屋，发现这里堆满泛黄的实验日志。
最上面那本封皮上印着"播种计划最终阶段"，日期正是血藤病毒爆发前三天。
当他翻开内页时，干涸的血迹遮住了关键段落，唯有结尾用红笔写着：当麦穗染血之日，方舟将从地心萌芽。
"哥，看这个！"小夏启动老式投影仪。
跳动的画面里，士那时她还没有电子眼正在演讲："......利用冰封基因唤醒地脉中的远古植株，才能让人类突破末世的枷锁......"外界突然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
苏河冲到窗边，看见钻地战车释放的血色孢子云正在腐蚀溶洞。
被感染的藤蔓反向缠住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