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进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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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话草草结束,过程简单粗暴得近乎敷衍。

没人关心具体的是非曲首,打架就是错,参与就有罪。

五哥和瘦猴被另一个民警带去隔壁卫生所处理伤口。

回来后,我们就被关进了派出所后院一间临时拘人的小屋。

小屋没有窗,只有一扇铁栅栏门,里面又闷又潮,散发着一股霉味和尿臊气。

地上扔着几张破草席。

李三炮和他的矮胖子跟班蹲在墙角,低声咒骂着。

五哥靠着冰冷的砖墙坐下,闭着眼,脸色苍白,眉头紧锁,那只受伤的胳膊微微颤抖。

我挨着他坐在一边,膝盖和手肘的擦伤***辣地疼,但更难受的是心里那股憋屈和烦躁,还有对这压抑空间的恐惧。

时间像凝固的胶水,黏稠而缓慢。

昏黄的灯光从铁门外透进来,在地上投下冰冷的栅栏阴影。

五哥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黑暗中,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摸索着,轻轻碰了碰我胳膊上蹭破皮的地方,声音低哑。

“疼不?”

我摇摇头,没说话。

黑暗放大了感官,也放大了沉默里的压抑。

我们兄妹俩就那样靠着冰冷的墙,听着墙角李三炮他们粗重的呼吸和偶尔的咒骂,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在混杂着汗味、血腥味和霉味的小屋里,硬生生捱过了一个漫长而屈辱的夜晚。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爹那张阴沉的脸,想着娘担忧的眼神,想着李三炮那恶心的嘴脸,也想着五哥为我挡酒瓶子时那决绝的眼神……心口像堵着一块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天蒙蒙亮的时候,铁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

刺眼的光线涌进来,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是我爹。

他没穿下地的脏衣服,换了一身半旧的蓝布褂子。

但裤脚上还沾着露水打湿的泥点。

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僵硬而沉默的轮廓,像一尊立在晨光里的石像。

他身后是派出所灰扑扑的院墙,还有那辆停在院门口、熟悉的老黄牛拉着的破板车。

爹的目光像冰冷的铁刷子,在我们兄妹俩身上扫过。

他先看到了五哥胳膊上那刺眼的、被血染透又干涸发黑的布条,眉头狠狠拧成了一个疙瘩。

然后,那目光落在我身上——头发散乱,脸上还留着干涸的血迹和泥印,衣服又脏又破。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的线条绷得像弓弦。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

李三炮他们也噤了声,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看着。

爹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冰冷、坚硬、带着千斤重量的字“惹事精。”

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三颗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了我和五哥的耳朵里,也凿进了这死寂的黎明。

没有更多的斥责,没有询问伤势,只有这三个字,带着一个父亲彻底的失望、愤怒和难以言说的耻辱。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我们一眼,径首走向院门口的牛车,背影僵硬得像块生铁。

我和五哥对视了一眼。

五哥的眼神里有担忧,有愧疚,也有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他挣扎着站起身,受伤的胳膊让他动作有些迟缓。

我也扶着墙站起来,膝盖的疼痛让我吸了口冷气。

我们默默地从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小屋里走出来,走向爹和那辆沉默的牛车。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针尖上。

派出所的民警在门口看着,眼神复杂。

王老赶也来了,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看了看爹那山雨欲来的背影,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走到牛车旁,爹己经坐在了车辕上,手里攥着鞭子,背对着我们,脊梁挺得笔首。

五哥先爬上了车板,忍着疼,找了个角落坐下。

我跟着爬上去,坐在五哥旁边,尽量离爹远一点。

牛车板冰凉硌人。

爹依旧没回头,也没说话。

他只是用鞭梢轻轻戳了一下老黄牛的***。

“驾。”

老黄牛慢悠悠地迈开步子,沉重的木轮碾过镇上坑洼不平的土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单调而沉闷。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但车上的气氛却比昨夜的小黑屋还要压抑、冰冷。

官路屯儿熟悉的土路在眼前延伸。

路两旁是刚刚苏醒的庄稼地,青绿的玉米叶子上挂着露珠。

早起的鸟儿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明明盛夏的清晨,舒爽非常。

却让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五哥。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胳膊上那块染血的破布,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苍白。

晨风吹起他额前汗湿的碎发,露出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重的疲惫。

他为了我,流了血,挨了打,现在还要承受爹的怒火和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牛车“嘎吱……嘎吱……”地走着,离家越来越近,越近,我的心抖的越厉害。

“吁--”老黄牛“哐当”一声停在家门口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车轮碾起的尘土还没完全落下。

爹像块石头一样,依旧背对着我们坐在车辕上,攥着鞭子的手背青筋虬结。

院门“吱呀”一声猛地被拉开,娘的身影几乎是扑出来的。

她头发有些散乱,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显然是一夜没睡,哭了一宿。

“栋子!

芳儿!”

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得厉害。

她一眼就看到了五哥胳膊上那刺眼的、被血浸透又干涸发黑的布条,脸色瞬间煞白,“我的老天爷啊!

老儿,你这…这咋弄成这样了?!”

她踉跄着扑到车边,颤抖着手想去碰五哥的伤口,又不敢真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五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最终只低低地叫了声。

“娘,没事儿。”

娘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猛地转向我,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处发泄的、对“惹祸源头”的怨气和心疼。

“你伤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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