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还带着料峭春寒，但绿皮火车里蒸腾的人气把玻璃窗都蒙上了白雾。
"借过！
借过！
"她护着军绿色帆布包，在攒动的人头间艰难挪动。
忽然车身剧烈晃动，她踉跄着栽向旁边座位——"小心。
"清冽的男声在耳畔炸开，林秀宁的手按在了一截雪白挺括的衬衫袖口。
抬头望去，金丝眼镜后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男人膝头摊开的英文书页被她的帆布包蹭出褶皱。
"对、对不起！
"她慌忙直起身，却发现帆布包拉链勾住了对方的铜质纽扣。
越是着急，帆布布料的毛边就缠得越紧，男人袖口沾染的茉莉香混着她鬓角的汗味，在狭小空间里酿成某种微妙的酸涩。
"呕——"翻涌的胃液先于理智冲上喉头，林秀宁对着那截雪白袖口吐了个昏天黑地。
"同志！
"列车员拨开围观人群，"这位技术员同志要去上海开研讨会的，你看这..."顾明川抬手制止列车员的呵斥，从公文包掏出蓝格子手帕："晕车的话，按内关穴会好些。
"他修长手指虚虚点在她腕间三寸，隔着绒线衫传来若有似无的体温。
林秀宁盯着手帕角落绣的"C.M.C"，听见广播报出"苏州站"，抓起帆布包就要逃。
转身刹那，瞥见那本英文扉页上龙飞凤舞的签名——顾明川，华东纺织机械厂总工程师。
车轮与铁轨撞击声里，她攥紧了染着茉莉香的手帕。
车窗外，金黄的油菜花田掠过眼帘，像谁失手打翻的颜料罐。
第二章：纺织厂的技术指导（1982年夏）车间里老式吊扇搅动着棉絮，林秀宁把发黄的《电工手册》往怀里藏了藏。
夜校老师说要带着问题请教新来的技术员，可当她隔着玻璃窗看见顾明川站在A201细纱机前，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蓝格子手帕，喉咙突然像被棉桃堵住了。
"小林，发什么愣呢？
"组长王大姐扯着嗓门喊，"顾工要给咱示范检修罗拉轴承！
"三十七双劳保鞋在水泥地上磨出沙沙声。
顾明川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镜片时，目光忽然在林秀宁的帆布工装裤上顿住——裤脚沾着星点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