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方坤蹲在村口老槐树的阴凉里，汗珠子顺着脖颈滑进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
他紧了紧肩上印着“尿素”字样的化肥袋，里面装着母亲连夜烙的十二张葱花饼，还有用输液瓶装的腌萝卜——那是家里唯一能带走的荤腥。
“坤娃子，到了省城可别露怯！”
父亲把录取通知书塞进他裤兜时，手指在“华东理工大学”几个烫金字上摩挲了三遍。
那纸比鸡蛋壳还脆，边角被老鼠啃过，用胶带歪歪扭扭贴着。
绿皮火车进站时卷起漫天黄沙，方坤攥着站台票的手心全是汗。
车厢里飘来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香气，他喉结动了动，把化肥袋抱得更紧些。
对面穿耐克鞋的男生正在玩iPhone，屏幕光照亮他手腕上的卡西欧，方坤低头看了眼自己用圆珠笔画的“手表”，表盘还标着高考倒计时。
“让让！
让让！”
扛蛇皮袋的民工撞了他一个趔趄。
方坤突然觉得裤兜一轻，再摸时只剩半截断了的橡皮筋。
他脑袋“嗡”的一声，化肥袋“啪”地砸在地上，腌萝卜的玻璃瓶裂开一道缝，咸涩的汁水渗进尿素袋。
“我的通知书！
谁看见我的通知书了！”
他跪在地上扒拉散落的葱花饼，油纸被踩满鞋印。
穿制服的乘警用对讲机戳他后背：“要饭去站外，别挡道！”
方坤在垃圾桶翻到半夜，终于从泡面汤里捞出那张纸。
录取通知书的校徽泡发了，像团晕开的血渍。
他抖着手展开，忽然瞥见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生活费每月五百，打到二叔卡上。”
那是父亲的字迹，被污水渍吞掉了最后三个数字。
省城火车站像个吃人的铁兽。
方坤缩在肯德基橱窗外啃冷掉的饼，玻璃上“疯狂星期四”的广告刺痛他的眼。
穿超短裙的姑娘举着甜筒经过，香水味混着奶香飘过来，他胃里突然绞痛——这才想起从昨天晌午到现在，只喝了厕所的自来水。
“小兄弟，找活儿干吗？”
穿美团黄马甲的大叔凑过来，电动车筐里摞着五个外卖箱。
方坤盯着他胸口的工牌，王建国三个字被晒褪了色。
“一单四块五，日结。”
深夜十一点，方坤骑上编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