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琥珀
当榴弹炸穿仓库铁门时，十六夜月正用最后一段绷带帮伤员缠住伤口。
门外的热浪掀飞了她的发带，银白长发在硝烟中铺展成光的瀑布。
她眯了眯眼，适应着空气中的大量的硝烟味。
真糟糕，这气味。
被爆炸威力炸成的碎渣坠在伤员身边。
她记得这个伤员，好像叫成古。
今天之前，他还总无所事事的和白濑拌嘴，在擂钵街招猫逗狗的。
在今晚被弹片击中后，被人拖来了这个临时的据点仓库。
生死之间，如此突然。
或许爆炸声太过刺耳，名为成古的伤员应激的挣扎扯裂了刚被十六夜月处理好的伤口。
满仓库的痛苦呢喃声随着门外枪战火拼的嘈杂，旋绕在夜晚横滨的上空。
后勤人员忙的脚打后脑勺，柚杏又带领了一队人出去寻找伤药和绑带———受伤的人太多了，他们之前的储备己经用完了。
现在这临时仓库只剩十六夜月守着这遍地的伤员。
上空的圆月注视着混乱的一切。
祂无动于衷的看着注定两败俱伤的黑帮火拼。
看着这满仓库逃不出挣不脱命运的伤患。
即使这里最小的中弹伤员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
"别动。
"十六夜月跪在血泊里，指尖划过伤员肋下的贯穿伤。
银白长发没能幸免的也沾上了血，远处看显得十六夜月背影如堕姬般妖冶。
就在此时。
沉寂在十六夜月腰封中的青铜罗盘突然震动，发出悲鸣般的声音。
十六夜月一惊，但没立刻查看。
她快速帮伤员重新包扎，但这伤员像被梦魇住了一般不住的挣扎。
伤口的血始终无法止住。
一股股的涌出浸染着纱布。
可恶，临时仓库根本没有可以止血的药材。
怎么办。
十六夜月从未经历过如此绝望的场面。
即使当时对战天狗族，以少战多。
也没有此时面对遍地哀嚎让十六夜月束手无策。
青铜罗盘似乎察觉到十六夜月没有查看它的意思，竟自己挣脱出来。
停在半空。
青色的淡光急速闪烁着。
十六夜月意外的望着青铜罗盘，观察着它的动向。
万幸这仓库现在能察觉此观的只剩自己。
她苦笑着。
随后十六夜月瞳孔微缩——那些从伤员伤口处，止不住浸向地面的血珠突然停住，又慢慢涌向空中。
伴着青铜罗盘的淡光凝结成细小的血色琥珀。
当第一滴血琥珀落入伤者胸腔，十六夜月分明看见罗盘表面的"救"字亮起一角。
她眼眸一凝。
————“喂，你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趁乱带小队跑出去搜刮伤药的柚杏，一回来就看见十六夜月将染血的玻璃渣按在自己手臂。
十六夜月这才发现，后勤小队的人跟着柚杏回到了这个临时的“伤员营”。
众人看着十六夜月像是“自残”的行为，都惊诧极了。
经过这些天相处，十六夜月冷静的救助早己深入人心。
不管再重的伤找十六夜月，她会平静到眼睛都不会眨，迅速又对症下药的帮忙处理。
久而久之大家都认可了十六夜月专业级的医术。
以及凡事不挂心令人羡慕的心理。
可如今拿玻璃渣伤害自己的十六夜月又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
虽不解，但救人要紧，众人拿着新物资分头处理剩下的伤者。
十六夜月并没有回答柚杏，进行祝由科的移伤术时不能被打断。
不然，中断被反噬害人害己。
“你真是疯了，让开，我...”来给成古处理伤口。
话没说完，柚杏蹲下拆开浸血绷带后，正准备拿着新绷带的手僵在半空。
成古腹部的创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柚杏猛地抬头，惊疑不定看着十六夜月。
对上那如月般清冷的红眸。
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异能么。
滴答，滴答。
血掉落在杂乱的地上，但并没冷却凝固，像极具腐蚀性的硫酸凿的地面坑坑洼洼。
十六夜月划开的伤口越来越大，失血过多使她还未恢复好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疯了吧”“快住手，再失血会没命的”.....持续的失血，十六夜月清晰的感受到了身体的透支。
真是不华丽，以现在糟糕的情况连用移伤术都如此困难。
但没时间去回想以前。
估摸着差不多了，十六夜月拿出中也特意给她的防腐蚀材质的绷带，开始为自己处理起来。
万幸这些她总随身携带，不然可就难办了。
没等十六夜月查看转移术的情况，耳畔就听见了叽叽喳喳的惊呼。
中也的重力场碾碎第十个袭击者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破碎般的咳嗽。
回身看去，便见——十六夜月倚着仓库外冒烟的卡车轮胎，唇角渗出的血珠。
临时据点的仓库内，惊呼的声音还在往外袭来。
“这是神迹吗，我中了三枪全好了！”
“幽助！
你的耳朵长出来了！”
“太好了，我的手能动了”......十六夜月淡漠的回望了眼仓库的方向，转头后视线意外的和中也交汇。
察觉出中原中也眼中的惊异，微微对他点了点头。
火拼的夜回归到寂静。
此前被云遮住的圆月，又露出头来。
————那时，当第一滴血琥珀落入伤者胸腔青铜纹路次第亮起，幻化出浮动的神文——”救百人可开一窍，渡万众方归神位“。
————"喂，你的异能..."中也擦着脸上的血渍走近，话音戛止。
少女仰视着月亮，银发间不知何时生出了月牙状的光翎。
在月光下少女如同神话中要归月的辉夜姬一样，华贵无比。
知道十六夜月可能想一个人放空。
中也没再说话，继续处理这还未收拾干净的现场。
当最后一个昏迷的孩子恢复呼吸时，罗盘突然迸发的青光与上空中的月光相互交合。
十六夜月按住震颤不休的青铜器，三百年前月神醉酒后画在星盘背面的涂鸦在脑中浮现。
此次的异世界之旅，并不是意外。
不过是神明心血来潮的谜题——三百年前，某天月神突然高深莫测的问了十六夜月一个问题。
被命运捉弄漠视之人，何渡？
那时十六夜月看都没看醉酒后没酒品的月神。
开心收拾着新结缘的御影神社土地人神寄来的土特产，十六夜月想都没多想——“自渡”没想到当初射出去的箭只，如今回旋，正中眉心。
真是大手笔，高天原动乱竟然还有闲工夫把她送到这来。
十六夜月心中腹诽。
看着空中逐渐又被云遮掩的圆月。
十六夜月紧了紧手心。
算了。
既来之，则安之。
"只是些医术。
"她将发光的罗盘塞回暗袋，抬头看向不远处处理现场的中也。
敷衍的回答。
中原中也撇了撇嘴。
这并不是他预料中的答案。
但见十六夜月虚弱示好的笑，好吧，这次放过她。
微弱的月光穿过弹孔累累的防弹钢板，在十六夜月周身织就朦胧的光茧。
某个瞬间，中也错觉看到了实验室培养舱里那些发光的人形兵器。
这会是她未说出口的原因吗。
欲言又止的话还是脱口而出。
“月，保护好自己。”
“会的”还没等中原中也继续说话。
白濑踢开变形的枪管，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管她是什么，能治好老子的手就行！
"白濑从柚杏那了解到组织成员都恢复正常的原因后。
便急匆匆舞到十六夜月面前。
看着少年扯开衣袖的机械臂。
中原中也皱着眉，拉开白濑挡在十六夜月面前，语气明显不耐烦。
“她脸色都苍白这样了，你没看到。”
“那又怎么样，治个手而己能消耗什么。”
“白濑....”........十六夜月望着中也可靠的背影，心中泛起暖意，但不自觉的又咳出血珠。
还是太弱了这身体——要在这污浊现世重铸神格，或许比在高天原执掌月相更难。
但当她看见重伤伤患睫毛颤动时，七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信仰之力的震颤。
原来，月神说的渡人，是这种感受。
到底还是没有抵抗住年幼身体的疲累感，迎着陌生的月光倒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