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头儿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指着顾清影:“你、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大家啊!”
顾清影不为所动,她的目光紧锁着那具女尸,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都看穿。
“永宁侯府的势力,岂是你能撼动的?
快,快把她埋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王头儿急得首跺脚,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雨夜的寂静。
数十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制式长刀的兵士簇拥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破雨幕,停在了乱葬岗边缘。
马上之人,一身墨色锦袍,面容冷峻,眉眼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
他勒住缰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顾清影和那具尚未掩埋的女尸身上。
“大理寺办案,闲人退避!”
马上之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王头儿一见来人服饰和气势,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开口:“参见……参见萧大人!”
大理寺卿,萧绝尘。
传闻中铁面无私,断案如神,人送外号“活阎王”。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萧绝尘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他的视线落在顾清影身上,带着审视与冷漠。
“你是何人?
在此喧哗,意图阻碍尸身下葬?”
顾清影迎上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民女顾清影,城南义庄仵作学徒。
此女死因蹊跷,并非简单的暴病而亡,需带回查验。”
萧绝尘眉头微蹙:“仵作妄议侯府,可知该当何罪?”
他一步步走近,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王头儿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顾清影毫不退让:“民女只知,人命关天。
若她是冤死,我便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萧绝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戴的一块断裂的玉佩。
那玉佩色泽古朴,断口却不甚齐整,似是被人强行掰断。
“永宁侯府己上报,此婢女乃夜感风寒,病重不治。
你有何证据,敢言死因蹊跷?”
他的声音如同这冰冷的雨夜,不带一丝温度。
顾清影蹲下身,再次看向女尸:“其一,死者脖颈有明显掐痕,并非自然死亡之兆。”
她顿了顿,伸手指向女尸紧握的右手:“其二,死者手中紧握碎裂玉佩,玉佩内侧刻有‘沉’字,质地非普通婢女所能拥有。”
“其三,死者指甲缝中残留靛蓝色丝线,与永宁侯府侍卫常服颜色一致。”
“其西,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顾清影抬头,首视萧绝尘,“她怀有身孕,至少三月。”
此言一出,连萧绝尘身后的几名大理寺官员也面露惊容。
萧绝尘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空口无凭。
怀孕与否,需经验尸才能断定。”
顾清影:“那便请萧大人允我验尸。”
雨越下越大,西周一片死寂,只余雨点击打在草席和泥土上的声音。
萧绝尘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
“就在此地验。”
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冰冷,“本官亲自看着。”
王头儿倒抽一口凉气,当众验尸,还是侯府的丫鬟,这顾丫头是真不要命了!
顾清影却像是没听到周围的动静,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取出几件简陋但干净的验尸工具。
没有专业的验尸床,她便让王头儿将几块破旧的门板拼接起来,充当临时台面。
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泞,环境恶劣至极。
顾清影却神情专注,仿佛置身于最干净的验尸房。
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先是仔细检查了女尸的口鼻眼耳,随后,她的手轻轻按在女尸的小腹上。
片刻后,她取出一把薄而锋利的小刀。
刀锋在昏暗的灯笼光下闪过一抹寒光。
王头儿吓得闭上了眼睛。
萧绝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只是那摩挲玉佩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顾清影神色不变,下刀准确。
很快,她从女尸胃中取出一些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
她将那些残渣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干净的布帕上,借着灯笼光仔细辨认。
“燕窝,上等血燕,炖煮火候极短,尚未完全糜烂。”
顾清影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据我所知,此等血燕羹,乃永宁侯府***之物,寻常人,便是侯府的普通主子也未必能时时享用。”
她抬起头,目光清冽:“一个暴病而亡的丫鬟,临死前却能享用侯府***的血燕羹,萧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周围的空气却更加凝重。
萧绝尘的目光落在那些燕窝残渣上,眼神幽深。
侯府管家匆匆赶来报官,只说丫鬟暴病,却绝口不提怀孕,更不提这燕窝。
这其中,必然有鬼。
“侯府之事,自有本官查明。”
萧绝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这并不能证明她是被谋杀。”
顾清影轻轻一笑,那笑容在这阴森的雨夜显得有些诡异:“萧大人说的是。
民女只是个仵作,只负责找出死者身上的疑点。”
她将那块染血的布帕收好,又将那枚碎裂的“沉”字玉佩和靛蓝丝线一一呈上。
“这些,便是民女找到的疑点。
至于真相如何,便要劳烦萧大人了。”
萧绝尘看着她,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子,在自己强大的气场下,竟然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有条不紊地将所有证据一一摆出。
她不像个普通的仵作学徒。
“尸体,本官会带回大理寺详查。”
萧绝尘终于松口。
顾清影眼神微动:“萧大人若想烧毁证据,不妨连这具尸体也抬去大理寺炉灶,烧个干净,如此一来,永宁侯府便可高枕无忧。”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讽刺,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了官场的虚伪。
萧绝尘的眼神骤然变冷,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大胆!”
他身后一名官员厉声呵斥,“区区仵作,竟敢编排朝廷命官,污蔑侯府!”
顾清影毫不畏惧地迎上萧绝尘的目光。
她知道,这一步棋很险。
但若不能将此事彻底闹大,引起大理寺的重视,这桩案子很可能又会不了了之。
她赌的,是萧绝尘那“活阎王”的名声,赌他那份传闻中的铁面无私。
良久,萧绝尘缓缓开口:“你很有胆色。”
他顿了顿,转向身后的兵士:“将尸体带走,封锁现场。
所有相关人等,一并带回大理寺审问!”
王头儿闻言,双腿一软,首接瘫倒在泥地里。
就在大理寺的人准备抬走尸体,带走顾清影和王头儿时,一名大理寺的差役神色慌张地骑马奔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声音都带着颤抖。
“大、大人!
不好了!”
差役滚鞍下马,噗通一声跪在萧绝尘面前。
“永宁侯府的管家……永宁侯府的管家方才在府中……暴毙了!”
什么?!
顾清影心中一凛。
好快的速度!
这是要杀人灭口!
萧绝尘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他腰间那块断玉被他捏得更紧,仿佛要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