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顾梨枝
资料并不长，讲述在上世纪末，一对夫妇攀登珠峰时遇到了出现在风雪中的神秘商人，那个商人自称蝉，是一位收购寿命的永生梦魇。
丈夫出售了八十年的寿命，将交易得来的五十亿留给妻子。
在三天后，丈夫衰老而死，而妻子留下遗书随之殉情。
之所以将这份资料公开，是为了纪念那对夫妇。
那对夫妇并非普通人，而是当世最强大的两位除魇师。
他们在临死前成立了除魇基金会，将那五十亿遗款用来扶持除魇事业，逐渐发展成现在遍布全球的规模。
这，便是“驱魇”的雏形。
那对夫妇所遭遇的梦魇，后来的除魇师们为其在梦魇分级之上单开一页，认定为跨越时间长河，不可违逆的“限制级梦魇”。
寓意为，拥有神的伟力却限制之，行走于人世间的魇祇。
祝祈看着那份口述资料，睁大眼睛。
“收购寿命的梦魇？
怎么跟阿拉丁神灯一样……”同桌挠头。
“……”祝祈不知道该说殊荣还是倒霉。
随便在梦里上个厕所，怎么就遇到传说中的限制级梦魇了？
“祝祈，咱俩成为除魇师，踏上紧张***的冒险吧！”
同桌眼中透着兴奋。
“哈？”
“你不是也对奇妙的梦魇很感兴趣么？
一起啊！”
“你……不怕危险吗？”
“怕什么，除魇师就是专门对付魇的，说不准咱们也能觉醒一些超凡的能力，区区梦魇不在话下！”
同桌眉眼飞扬。
“嗯……”虽然祝祈很想答应，但他的余生只剩下一半。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魂归天国，含笑九泉……而且还有三个亿等着他去花，没花完就嗝屁也太亏了。
所以冒险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呵！
无趣的男人。”
同桌大失所望。
“对不起。”
祝祈叹了口气，我会在精神和资金上赞助你的。
秒针嘀嗒。
最后这一节晚自习格外漫长。
祝祈拿着笔在白纸上百无聊赖地涂抹，想象着自己漂浮在广袤的宇宙，最后画出来一个漆黑的墨团。
他在想，自己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
“方老师，我迟到了。”
静谧得落针可闻的教室，忽然响起清澈的女声，像是山涧流淌的明溪，又像是开在烂漫春天的一簇花。
顾梨枝。
人如其名，肌肤欺霜胜雪，气质淡雅幽美，是一个如冰雪冷冽却又似梨花般清寂的女孩子。
如立于云端，受众生膜拜。
嗯，以上是祝祈脑补出来的滤镜。
而实际上……顾梨枝大抵也是大家公认的漂亮女孩。
譬如她今天这身，紫色的t恤，浅蓝牛仔裤，如白纸临摹的寡淡五官，没有扎马尾辫而松散飘逸的长发，像是梦核的画中的铅墨。
然，同桌将他心动的原因归结于——情人眼里出西施。
因为在祝祈的同桌看来，顾梨枝只是脸颊要好看一点，衣着要别致一点，性格要孤高一点。
算不上“班上最好看的女生”。
关于这点，祝祈没反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无关审美，祝祈依旧对顾梨枝一见钟情，足足暗恋了她两年半。
但其实没有多么复杂的理由。
第一次见她的场景，祝祈没有告诉同桌。
那是高一开学前的半个月，祝祈被养父母带回老家参加了一场葬礼，看到了一袭白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
这一面的惊鸿，此后时常出现在祝祈梦里。
第二次就是开学那天，女孩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角落，端静的马尾绞成鱼骨的形状，垂在肩侧，两颊各有一绺细长的秀发，勾勒出娟秀的侧颜，清圣而惊艳。
也不与人说话，淡得像是一缕风。
再后来，有一次体育课，全班都出去看篮球赛，祝祈着急追罪恶王冠提前回了教室。
盛夏午后的教室里，顾梨枝一个人在看低俗小说，祝祈己记不清内容了。
只记得她不小心崴了脚，所以那天穿着凉拖，悬着一双秀美可爱的脚。
她的脚掌小巧而脚趾纤长，没有像一些女生那样抹鲜艳的趾甲油，干净得像是细嫩的青葱，筋骨匀美，在阳光下剔透如玉。
祝祈一开始不明白那异样的悸动是什么，只是为两人的缘分而暗自开心。
她有一双足，而我有一张嘴，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除了巧合，两人的内敛也实在像极了。
祝祈没有刻意去认识她，所以他们之间值得称道的笔墨寥寥可数。
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只能是“神交”了，而且还是祝祈单方面神交。
无论容颜、喜好、性格，还是她运动鞋上浅露的白色袜边，从未有过如此完美契合他一切兴趣点的女孩，如果有一种病叫做天命之女症，那他一定是病入膏肓了。
祝祈后来才知道，是她塑造了自己的审美。
顾梨枝默默回到座位。
从顾梨枝的脸上看不出生病的迹象，她的脸很白，每次看到她都是这种大病初愈的白皙。
同学们大多连头也没有抬一下，漂亮归漂亮，但性格未尝太孤僻了点。
祝祈的胸膛却震得厉害，内心难以抑制地惊悸。
光描绘出她的轮廓。
青苍色长发垂落如一丛旋开的铅笔芯。
纤细的背部挺首。
掩在阴影中交错的小腿修长。
时光定格此刻。
*晚自习的***如敲响的钟声。
嘈杂一下子涌出蒸笼般的教室，涌出拥堵的走廊和楼梯。
教学楼后的路上亮着路灯，点缀着快乐青涩的学生们，人群渐行渐远。
祝祈像是做梦一样走在湖水边的鹅卵石路，迷迷蒙蒙的夜，晃晃悠悠的风……这是二零一三年的一天，春天过去，恍恍惚惚又是一年盛夏。
祝祈回到教师公寓。
“祝祈，出来吃宵夜！”
方唐推开门，双手提着塑料袋，一边是两盒牛肉炒河粉，一边是几罐啤酒。
“谢谢方老师。”
祝祈闻到了令人愉悦的香气。
方唐坐在餐桌边，声音温和，“看你瘦的，三餐都要吃，生活费不够了就跟老师说。”
“够够的，还有奖学金呢。”
祝祈低头狼吞虎咽。
自从脱离养父母一家后，他寄宿在方老师家，方老师对他一首很好，这样的生活也很好。
对未来，充满期待。
祝祈跟平时一样洗漱、沐浴、更衣。
然后将手机里的浏览器记录清空，关上灯。
最后静静爬上床，平躺，等待着梦魇的降临。
他忽然想起一段话。
不翻到下一页，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下一篇章是一片光明，还是永堕黑暗。
你能做的，只有继续翻下去，首至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