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子,抽在宣府镇西的洗马林堡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沈毅裹紧了身上半旧的棉甲,甲片摩擦着冻得发僵的皮肉,传来一阵刺骨的冷。
他站在垛口边,望着城外白茫茫的旷野。
三天前,鞑靼的游骑己经摸到了堡外十里,那面绣着狼头的黑旗,在风雪里若隐若现,像一头窥伺猎物的饿狼。
“参将大人,喝口热的吧。”
亲兵赵大牛捧着个豁口的陶碗跑过来,碗里是掺了粗粮的糊糊,热气刚冒头就被风吹散了大半。
沈毅接过碗,指尖触到碗沿的冰凉,心里却比这碗底还凉。
他今年二十五,三个月前才从京营调补到这洗马林堡任参将。
原以为是来边陲镀层金,没成想刚到任就撞上鞑靼入塞——这破堡里只有三百老弱兵卒,火器十成里坏了三成,连箭簇都凑不齐数。
“城防怎么样?”
他呷了口糊糊,粗粮剌得嗓子发疼。
赵大牛挠了挠冻得通红的耳朵:“西墙的垛口塌了两处,弟兄们用冻土堵上了,就是……就是火药只剩两桶了。”
沈毅皱眉。
火药是守城的命根子,两桶够干什么?
他想起三天前接的军报,宣府镇主力被鞑靼主力拖在阳和口,根本抽不出援兵。
这洗马林堡,就是座被朝廷遗忘的孤城。
“让弟兄们轮流取暖,弓箭都擦上油,别冻裂了。”
他把碗递回去,目光重新落向城外,“告诉伙夫,今晚的粥里多掺点柴灰——能顶饿。”
赵大牛应了声,刚要走,城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沈毅探头往下看,只见几个穿着破烂棉袄的百姓正扒着城门哭嚎,身后尘烟滚滚,隐约能听见马蹄声。
“是***的游骑!”
有人在城墙上喊了一声。
沈毅心里一紧,抽出腰间的腰刀,刀柄上的寒气冻得他手指发麻。
“关紧城门!
弓箭手就位!”
他吼道,声音在风雪里炸开。
城楼下的百姓还在哭喊,其中一个老汉抱着个孩子,拼命往城门缝里塞:“沈大人!
求求您开开门!
***杀过来了!”
沈毅的刀握得更紧了。
他知道,一旦开门,城外的游骑会立刻冲进来,这三百兵卒根本挡不住。
可听着那孩子的哭声,他的喉结滚了滚,像有块冰堵在那里。
“大人,不能开啊!”
赵大牛急得脸通红,“开了门,咱们都得死!”
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能看见黑风中奔来的黑影,手里的弯刀闪着冷光。
沈毅深吸一口气,雪粒子吸进肺里,像针扎一样疼。
他突然转身,对身后的旗手喊道:“举信号旗,告诉城里百姓,躲进地窖,把门窗都堵死!”
又对弓箭手吼道,“瞄准***的马腿,放!”
羽箭破空的声音混着风雪声响起,城外传来几声惨叫。
鞑靼游骑没想到城上还有反击,稍稍放慢了速度。
沈毅趁机对赵大牛道:“带二十人,从侧门出去,把那几个百姓拉进旁边的民房,快!”
赵大牛一愣,随即咬牙道:“大人保重!”
看着赵大牛带人冲出去,沈毅重新握紧刀。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鞑靼的主力迟早会来,这洗马林堡能不能守住,他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是未知数。
但他不能退。
他是大明的参将,身后是满城百姓,是这万里河山的一角。
哪怕只有三百人,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这城,也得守下去。
风雪更急了,吹得城墙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沈毅站在垛口边,腰刀斜指地面,目光如铁。
远处,鞑靼游骑的呼哨声在旷野里回荡,像在宣告一场血战的来临。
他的崛起之路,就要从这座危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