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使的教导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步伐轻盈,军靴踏过积水的地面,未激起一丝涟漪,他手中纸袋透出诱人的香气。
他没说话,只是把袋子放在钢板上,打开。
两个刚出锅的肉包,油纸还冒着白气。
其中一个,和昨天她吃的是同一个摊子的——褶子歪歪扭扭,收口处沾着一点焦糖色的酱。
他看了眼图纸旁的半块包子,没动,也没提。
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只机械鸟,银灰色的外壳打磨得很旧,翅膀上有一道细裂痕,但关节灵活。
“它怕高。”
他按下开关,小鸟在地上蹦了两下,头歪着,像在打量她,“一飞就抖,翅膀打颤,落地还摔跟头。”
她抿着嘴,不吭声。
“它笨,明明怕高还飞。”
她反驳道。
她看着这只小机械鸟,虽嘴上嫌弃它笨,却忍不住继续观察着它的举动。
“那它或许也想飞,只是不敢呢?”
他挑眉回应道。
她咬住下唇,手指抠着裤缝。
巷子里那些孩子围上来的时候,她也想还手,但她没动。
萨姆说她没用,妹妹却从不挨打。
她不是不想飞,是不知道怎么张开属于她翅膀。
“它翅膀上有伤。”
她低声说,“飞不起来很正常。”
“可它摔了八次,今天还是敢跳上台子。”
她看着机械鸟努力的样子,忍不住多观察了它一会儿,就在这时,她不经意间发现鸟肚子里透出一点反光,凑近一看,内壁刻着极小的两个字母——M.M.她指尖一颤,抬头看向门口。
铁门己经关上,只剩一道细缝透进光。
她的手还停在机械鸟上,指腹压着那两个字母,仿佛像压着一段她还不懂的过去。”
她伸手碰了碰小鸟的头,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缩了下手指。
“你干嘛带这个?”
她问。
“捡的。”
他说,“修了好久,才让它走起来。”
她抬头看他,忽然觉得这鸟有点眼熟,可又说不上来哪里见过。
他把小鸟放在地上,让它一蹦一跳地绕着她转圈。
她盯着它,忍不住轻微偷笑了下,又立刻抿住嘴。
“笑出来不可耻。”
他说。
“我没笑。”
她别过脸。
“你笑了。”
他坚持,“嘴角翘了0.3厘米,我量过。”
她瞪他,“谁会无聊量别人嘴角?”
“天使会。”
他正色道,“我们有专用尺子,专门量小孩有没有偷偷开心。”
她愣了两秒,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他没笑,可眼睛却亮了。
他蹲下来,和她差不多高。
这次他没穿作战服,换了一件深灰夹克,袖口磨得有点起毛。
“你昨天说……要教我?”
她试探着问。
“嗯。”
“教什么?”
“教你说话。”
他说,“不是骂人,也不是道歉,是——说出你想说的。”
她皱眉,“我每天都在说话。”
“可你从不说‘我生气了’‘我不喜欢’‘你走开’等等让你不喜欢的字眼。”
他看着她,“你只会低头,跑开,然后自己疼着。”
她手指掐进掌心。
巷子里那些话,萨姆的冷脸,妹妹甜甜的声音喊“妈妈”,她全都记得。
可她从没把这些说出口,好像一说,就会被撕得更碎。
“我不想惹麻烦。”
她小声说。
“可你己经在麻烦里了。”
他声音很轻,“而且,你不该一个人扛。”
她抬头看他,“为什么是我?
你为什么不找别人?”
“因为别人不会把半块包子留给我。”
他指了指图纸旁那点干掉的面皮,“也不会在看见机械鸟摔跤时,第一个想的是‘它疼不疼’。”
他想起自己曾被人遗忘抛弃的过去,便下定决心要帮这个同样被忽视的孩子。
她怔住。
“你心里有东西。”
他说,“不是软弱,是没学会怎么拿出来。”
她低头,盯着地板缝。
那里有一颗螺丝,和昨天他弹上去的那一颗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是落在地上的。
“我没有爸爸。”
她忽然说,“萨姆说,我连姓都是捡来的。”
“可你有名字。”
他接得很快,“莫宁萌。
三个字,一个都不能少。”
她抬头,眼眶有点热。
“而且,”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停在半空,“你有我。”
她没动。
“从今天起,我教你。”
他声音很稳,“怎么说话,怎么生气,怎么保护自己。
我是你的天使,专管你这一片。”
她看着他的手,指节宽,掌心有茧,可姿势却像在接住什么易碎的东西。
三秒。
五秒。
她慢慢伸出手,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试探一滩不会凉的水。
他轻轻合拢手指,没用力,只是稳稳握住。
她没抽回来。
就在这时,她手指无意蹭过他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旧疤,弯弯曲曲,像被什么动物抓过。
她心头一跳,指尖停住。
他察觉了,却没躲。
“疼吗?”
她问。
“早就不疼了。”
他说,“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没再问,可那只机械鸟忽然“咔”地一声,翅膀张开,竟颤颤地离地飞了半尺,又落下。
他笑了,“看,它今天飞起来了。”
她也笑了,没捂嘴。
第三天,他又来了。
这次他带了一支笔和一本旧练习册,封皮掉了,只剩几根线挂着。
“今天我们写字。”
他说,“写一句你想说,但从没说出口的话。”
她接过笔,笔杆上有刻痕,细得像划痕,可她总觉得那像是个“M”。
“写什么?”
她问。
“随便。”
他靠在墙边,“只要是真心的。”
她低头,笔尖碰纸,停了很久。
最后她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不是没人要。”
他看完,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轻轻盖在那行字上,像在盖住一颗刚种下的种子。
“明天接着写。”
他说。
她点点头。
临走前,他把机械鸟留在地上,翅膀朝上,像在等她修。
她蹲下来,手指碰了碰那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