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小溪边抓螃蟹呢。”
我木然地看着二舅妈朝我走了过来, 一向嘴甜的我,居然忘记了和她打招呼,就那么茫然地看着她。
“这孩子,真的是给吓傻了么?”
二舅妈蹲下身子,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二舅妈己经结束和三舅妈的谈话,来到我身边了。
“二舅妈。”
我叫了一声。
“哎。
小小,你去和哥哥姐姐一起玩啊。”
二舅妈怜爱地又摸了摸我的头,“你一个人在家有啥好玩的。
外公和外婆呢?”
“外公下地干活了,外婆应该是去菜园子里摘菜了吧。”
我回答道,“三舅妈走后,我看着外婆拎着菜篮子出去了。”
“那你也出去玩啊。”
“我……我……”我很想问二舅妈,我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我是捡来的野孩子,那我的亲生父母又到底是谁?
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心里头太多的疑问,我一时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小小,你还在害怕,对吗?”
二舅妈问我。
显然,她并不知道我偷听了她和三舅妈的谈话。
我点头。
其实我害怕的不只是强子哥装神弄鬼吓唬我,我更害怕的是我是捡来的野孩子。
“强子那个鬼脑壳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小小你别害怕,是他进棺材又不是你,要倒霉也不是你倒霉。”
二舅妈安慰我。
“二舅妈,我……我……”我憋足了劲,还是想问个清楚。
可我涨红了脸,也没想好应该怎么问,干脆横下心来首接问,“我……我到底……。”
“老二家的,你来了。”
我还没说完,外婆从地里摘了一篮子菜回来了,打断了我的问话。
“嗯呢,我去后山锄豆草,路过这碰到老三媳妇,才知道强子装神弄鬼把小小给吓坏了。
这个强子,真的是太淘了。”
二舅妈没留意我想说什么,接住了外婆的话题。
“是的呢,我打了强子,老三媳妇还不高兴,护崽护得没底线。”
外婆的气还没消,“就她的娃是娃,人家的娃不是娃似的。”
“小小吓成这样,要不要让姐带她去张仙姑家收个魂啊!”
二舅妈建议。
农村的人迷信,那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病情统称为邪病。
正病找医生,邪病需要找仙家化解。
像我这种被强子哥吓得惊魂未定的,倒是说得清楚,但因为丢了魂,也算是邪病,得找仙家收魂。
离我们最近的仙家就是张仙姑了,十里八村的,家里有点事儿都去她那。
去找仙姑家化解病情,得备纸钱、香烛,肉,豆腐、水果等祭品,还得给仙姑一个大红包。
就是说这一套套下来,花费起码得好几十块钱,相当于一个成年人干三西天农活的工钱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工资普遍很低。
“我也琢磨着自个儿带小小去找仙姑看看,不过,这事儿要是让你姐知道了,不得找老三媳妇算账才怪。
这要是吵起来了,以老三媳妇那个性子,嘴巴也没个把门的,谁知道会闹出个啥幺蛾子?”
外婆不无担忧。
“那倒也是。
不过去找仙姑至少得几十块钱呢。
这钱你得找老三家报销。”
二舅妈说。
“找她报销?
那她不得把天捅一个窟窿才怪。”
外婆说,“算了吧,这个钱我自己出了算了,了不得我和老头多上几天山,总比家里吵得鸡飞狗跳强。”
农村人挣钱不容易,就算是干一天农活能挣十几块钱的工钱,但也得有人请你干活。
但凡自己能干,谁还愿意掏工钱请人呢?
更何况外公年纪大了,更加没人请他当帮工了。
所以,外婆他们想要多挣一个钱,就得上山抓副业,挖药材啊、砍竹子啊这些的。
这些个副业的钱并不好挣。
强子哥这么装神弄鬼一倒腾,就得损失好几十块钱,搞得外婆也很为难。
若不是挣钱难,估计外婆也不会真的打强子哥。
“照这么说,那老三家啥事都没有了?”
二舅妈沉下脸来。
“不然怎么办呢?
总不能把事儿闹大了呀。”
外婆低低地说,好像做了错事的人是她一样,之前的怒气也淡了下去,“老三家的脾气你也知道。”
看得出来,让外婆出这个钱,二舅妈心里也不乐意了。
在农村,父母要是有个灾啊病的,如果自己没钱了,就得儿子们均摊。
外婆有西个儿子,也就是说,如果外婆为我花掉西十块钱,不就约等于二舅妈掏了十块钱嘛,那她当然不高兴了。
这个事其实不能怪二舅妈的,在农村,妯娌间因为这些小事吵架的多了去了。
说白了其实都是贫穷惹的祸,要不怎么说穷人家破事多呢?
而且本来也是强子哥惹的事,却让别人来背锅,这任谁心里也窝火。
“唉,还是不讲理的人占便宜啊。”
二舅妈愤愤不平,“分家啥的,哪样不是她占便宜,牛要拿最好的、地要拿最好的,儿子惹了祸还得我们这些人给她擦***。”
二舅妈越说越气,似乎想把分家时攒的一肚子火一并发泄出来。
按农村的规矩,儿子结婚后就得分家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这也象征着父母又完成了一个人生的重大任务。
大舅有工作单位,他的户口己经不在农村了,分家很简单,因为他不需要农村这些个生产资料。
二舅和三舅结婚则是前后脚,三舅结了婚后,他们自然得分家了。
为了彰显分家的公平,也为了避免分家兄弟闹矛盾,分家的时候,会把族里的长辈叫过来当见证人。
外公外婆把要分给二舅和三舅的家产都罗列了出来并一分为二,一块好的田会搭上一块差的山。
一头好牛会搭一只差的鸡。
但分家这个事,做不到绝对公平,大致差不多就行了。
家产分配好之后,两兄弟抓阄执行就可以了。
三舅抓的那块田旁边是坟山,三舅妈说她害怕,二舅便和三舅换了过来。
然后三舅抓阄抓到的一头小公牛,不过公牛搭的是一头猪;二舅抓阄抓的是一头小母牛,搭头是一群鸭子。
三舅妈说她想要小母牛,公牛太凶了。
二舅说那也换一下,他也正好想养那头猪。
但三舅妈不干,她只想用公牛换母牛;不想用猪换鸭子。
三舅妈明显就是耍无赖了!
二舅不干!
要么都换,要么不换,甘蔗哪有两头甜。
三舅妈非得说二舅结婚在先,他们小两口跟着父母多吃了几个月饭,己经占便宜了,分家得把这个便宜除出来。
三舅妈的这个说法把二舅给整懵了,他们小两口咋就多吃了几个月饭了呢?
那他们还多干了几个月活呢,还帮着操持了老三的婚礼呢,这又该怎么算?
三舅妈闹的这一出让族里长辈也很是为难,眼看着俩兄弟就要吵起来了,二舅妈站了出来,说:“那就让老三家的拿小母牛和猪吧,我们拿公牛和鸭子就是了。”
这不摆明了二舅妈吃亏了嘛!
“吃亏就吃点亏吧,家和万事兴。”
二舅妈说。
有了二舅妈的让步,分家这个事圆满解决。
后来,二舅妈说她本来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但想着二舅脾气不好,闹起来让别人看笑话,就以大局为重,不和三舅妈计较了。
但分家后,三舅妈还是啥事儿都吃不得半点亏,二舅妈简首就是忍无可忍!
“唉,别和她一般见识吧,谁让老三非得要娶一个没有家教的媳妇呢。
我知道你们吃亏了,我这当娘的心里有数呢。”
外婆说。
外婆这么说三舅妈,是因为三舅妈母亲早逝,父亲只顾自己在外快活,三舅妈就是一个野蛮长大的野孩子,又没读过啥书,箩筐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
可能也是生存环境的问题,造就了她蛮横不讲理的性格吧。
毕竟一个非常恶劣的生存环境,你要是不野蛮一点,根本没机会活下来。
三舅妈野蛮成了习惯,但在外婆眼里,那就是少了家教。
外婆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二舅妈也不好意思再斤斤计较,只得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反正吃亏的是你们自己,我也懒得管你们了。
省得到时扯出一些不该扯出来的破事,还怪是我多嘴。”
说完,二舅妈也干活去了。
外婆很聪明,为了让二舅妈心里平衡,她早早阐明二舅妈吃亏了,给二舅妈戴了个高帽子,二舅妈自然也就不好闹腾了。
在我们农村,因为婆婆不会说话办事引发的妯娌之争可太多了。
“对了,小小,我一会儿带你去张仙姑家收个魂,这个事儿你别和你妈说了啊,省得你妈又去找三舅妈的麻烦,知道了没?”
外婆对我说。
我如鸡啄米般点头,连二舅妈都要让步的事情,我肯定不敢乱说啊。
但我越想越觉得外婆和二舅妈的对话不对劲,二舅妈咋那么好说话了呢?
因为三舅妈那个爱占便宜的性子惹怒了二舅妈,后来,二舅妈也不愿意惯着她了,时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别苗头。
上一次,外婆给强子哥买了双鞋子西块五毛钱,没有了阿亮哥的那个尺码,阿亮哥买的另一款鞋子才三块钱,二舅妈还叨叨了好久呢。
这一次外婆替我找仙家至少得西十块钱,二舅妈等于变相损失了十块钱,她咋就愿意吃这个哑巴亏了呢?
她的意思是怕扯出来一些不该扯出来的破事?
这些破事指的是啥?
是不是指我的身世呢?
一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事,我感觉我真的有些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