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时，蓝雅已经醒了。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数到第五声才伸手按掉闹铃。凌晨五点四十五分，整个城市还在沉睡，而她已经习惯了比太阳更早醒来。
蓝雅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父母。26年来，她一直是家里最早起床的那个人。厨房里，她熟练地淘米煮粥，从冰箱里取出昨晚腌好的小菜。六点整，电饭煲发出"滴"的一声，粥煮好了。她将粥盛出来晾着，然后开始煎蛋和培根——妹妹蓝灵最喜欢西式早餐。
"姐，我的白衬衫熨好了吗？"蓝灵揉着眼睛出现在厨房门口，18岁的少女即使刚睡醒也美得像幅画。
"在衣柜里挂着。"蓝雅头也不抬地回答，手上的动作没停，"今天期中考试对吧？准考证和文具我都给你检查过了，放在书包侧袋。"
蓝灵打了个哈欠："你真是比我妈还啰嗦。"说完便转身回房，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蓝雅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翻动锅中的培根。这样的话她听了十八年，早该免疫了才对。可每次听到，心里还是会像被针扎一样疼。
七点整，全家人围坐在餐桌旁。父亲蓝志明一边看手机新闻一边喝粥，母亲李玉梅将煎蛋最嫩的部分夹到蓝灵碗里。
"灵灵，今天考试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李玉梅满脸宠溺，"考完试妈妈带你去买那条你看中的裙子。"
蓝灵撅着嘴："可是我想要考完就和同学去新开的那家日料店庆祝..."
"多少钱？爸爸给你。"蓝志明立刻掏出钱包。
蓝雅安静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粥，仿佛透明人一般。直到蓝灵突然说："姐，放学来接我呗，我们同学都想见见我那个'全能姐姐'呢。"
"我今天要加班..."蓝雅刚开口，就被父亲打断。
"加什么班？你妹妹考试这么重要的事，请个假怎么了？"蓝志明皱眉，"你那个破工厂能挣几个钱？"
蓝雅握紧了筷子，指节发白："好，我去接你。"她咽下后半句——今天是她26岁生日，公司同事说要给她庆祝。
吃完早餐，蓝雅收拾碗筷时，母亲突然说："对了，你妹妹想申请美国的大学，需要五十万保证金，你工作这几年存了多少？"
蓝雅差点摔碎手中的碗："妈，我每个月工资三分之二都交给家里了，哪还有存款？"
"你不会想办法吗？"李玉梅不耐烦地摆手，"你妹妹前途要紧，你当姐姐的不该支持吗？你王阿姨的女儿在银行工作，能帮忙办留学贷款，你去签个字就行。"
蓝雅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洗碗池边缘："那是要我来还贷？"
"不然呢？"母亲理所当然地说，"你妹妹将来出息了，还能忘了你的好？"
蓝雅没再说话，机械地洗着碗，热水烫红了她的手，却感觉不到疼。这场景太熟悉了——高中时为了让蓝灵上重点中学，她放弃了大学梦去读职校；工作后第一份工资就被要求上交；现在连未来都要抵押出去。
出门前，蓝雅看了一眼日历，5月18日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雅雅生日"。那是去年她自己画的，显然今年没人记得。
公司里，蓝雅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报表。午休时，部门同事小林凑过来："蓝雅，下班后别走啊，我们给你准备了生日惊喜！"
蓝雅勉强笑了笑："谢谢，但我得去接我妹妹..."
"又来了。"小林翻了个白眼，"上个月部门聚餐你也是因为妹妹临时有事没来。蓝雅，你不能总是这样，经理昨天还问我你是不是对工作不上心。"
蓝雅心头一紧："经理说什么了？"
"说你再这样频繁请假，试用期结束可能就不留你了。"小林压低声音，"你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别犯傻。"
下午三点，蓝雅还是向经理请了假。经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但那眼神让蓝雅如芒在背。
蓝灵就读的私立高中门口停满了豪车。蓝雅站在校门口，看着衣着光鲜的家长们，再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磨破边的皮鞋，感到一阵难堪。
"姐！"蓝灵像只花蝴蝶一样飞过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时髦的女孩，"这就是我姐，超级能干，什么都会！"
女孩们上下打量着蓝雅，眼中带着好奇和一丝怜悯。其中一个突然说："蓝灵，你姐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诶。"
蓝灵满不在乎地耸肩："是啊，我像妈妈，她像爸爸那边的亲戚。"说着转向蓝雅，"姐，我们要去吃饭，你给我些钱呗。"
蓝雅握紧钱包："妈不是说要带你去买裙子..."
"哎呀，那要等到周末了！"蓝灵跺脚，"就给我一千嘛，求你了！"
最终蓝雅还是掏出了刚取的工资。看着妹妹欢快离去的背影，她突然想起什么，喊道："灵灵，你的考试..."
"考完啦！超简单的！"蓝灵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回到家已经七点半。出乎意料的是，家里灯亮着，父母都在客厅。
"怎么才回来？"父亲皱眉，"饭也不做，像什么话！"
蓝雅疲惫地放下包："我去接灵灵了..."
"接个人要这么久？"李玉梅打断她，"算了，正好有事跟你说。灵灵的留学申请通过了，下个月就走。你明天去银行把贷款办了，五十万，十年期。"
蓝雅震惊地抬头："下个月？这么快？那钱..."
"你聋了吗？让你去办贷款！"蓝志明提高音量，"养你这么大，该回报家里了！"
"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蓝雅终于忍不住了，"我26岁了，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每天除了工作就是伺候全家，现在还要背五十万债务..."
"啪！"一记耳光打断了她的话。蓝雅捂着脸，不敢相信父亲会动手。
李玉梅冷冷地说："别不识好歹。要不是我们收养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孤儿院呢！"
空气瞬间凝固。蓝雅瞪大眼睛："...什么？"
蓝志明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烦躁地点了支烟："既然说漏了，那就告诉你吧。你确实不是我们亲生的，你亲生父母车祸死了，我们好心收养了你。"
蓝雅双腿发软，扶住墙才没倒下。26年的疑惑突然有了答案——为什么她从小要做所有家务，为什么妹妹可以任性而她必须懂事，为什么她的付出永远被视为理所当然...
"所以...我是你们家的保姆？还是为蓝灵准备的提款机？"蓝雅声音颤抖。
"胡说八道！"李玉梅厉声道，"我们供你吃供你穿，还让你读了职校，你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敢顶嘴？"
蓝雅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感恩？我高中毕业就工作，工资大部分交给家里，包揽所有家务，连生日都没人记得...你们养我花的钱，我早就十倍百倍地还清了！"
"反了你了！"蓝志明拍案而起，"滚出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来！"
蓝雅转身冲进房间，胡乱塞了几件衣服进背包。经过客厅时，她停下脚步："贷款我不会签的。从今天起，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门被重重摔上时，蓝志明还在咆哮："有本事别回来求我们！"
夜幕下的城市灯火辉煌。蓝雅漫无目的地走着，泪水模糊了视线。26年的人生像场荒诞剧，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够好才得不到爱，现在才明白，从一开始她就是被当作工具养大的。
手机震动起来，是公司群消息。经理@了她："蓝雅，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谈。"
蓝雅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很可能要失业了。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解脱感。一无所有意味着可以重新开始。
她擦干眼泪，走进一家廉价旅馆。前台大妈递来钥匙时，随口问道："小姑娘，这么晚一个人？"
蓝雅微微一笑："不，从今天起，我是我自己人生的主角。"
第二天清晨，蓝雅站在银行ATM前，查看着自己偷偷存下的三万块私房钱。这是她过去两年每月偷偷存下的一千多块，家里没人知道。
她拨通了小林的电话："能帮我问问你表哥的合租房还有空位吗？我想租一间。"
挂断电话后，蓝雅深吸一口气，走进公司大楼。无论今天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跪着求生。26年的人生为别人而活已经足够，从现在开始，她要为自己站起来。
经理办公室里，王经理推过来一份文件："蓝雅，你的工作态度有问题..."
"王经理，"蓝雅平静地打断他，"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但在此之前，我想请一周的年假。"
王经理愣了一下："什么？"
"过去半年我加班累计超过200小时，按法律规定我有权休假。"蓝雅直视他的眼睛，"休假回来后，我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如果那时您依然认为我不合格，我自愿离职。"
王经理审视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员工，最终点头："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走出办公室，蓝雅长舒一口气。第一步已经迈出，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她拿出手机，删除了家庭群，然后给小林发了条消息："今晚的租房，我去看看。"
傍晚，蓝雅站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前。这里没有家里的宽敞明亮，但这里有一样东西是家里从未给过她的——自由选择的权利。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格外清脆，像是一段新生活的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