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定格在空中的黑色液滴，那些来自雕像掌心的分泌物此刻像一串反重力排列的墨珠。
最近的那滴距离他右眼只有三厘米，透过扭曲的液面，他看见自己瞳孔里旋转的齿轮状年轮。
"三劫..."余笙念出这个突然浮现在脑海的词。
十二米半径的球形领域内，时间被折叠成三层相互渗透的褶皱。
他能同时感知到三个略有差异的现实：在第一个现实中自己正向左闪避；第二个现实里他伸手去抓青铜罗盘；而此刻所处的第三个现实——余笙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某种粘稠的温暖液体从耳道流出，他不用摸也知道是血。
年轮能力在抽取他的记忆作为燃料，就像用珍贵的手稿当柴烧。
水晶柱的爆裂声以慢动作传播。
余笙转向第七根柱子，看见晶壁裂缝中伸出苍白的手指。
柱体内的"自己"正在用指骨敲击莫尔斯电码，节奏与余笙加速的心跳完全同步。
代价己支付视网膜上浮现发光文字，随机遗忘：林夏的容貌余笙怔住。
林夏？
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捅进记忆深处，搅动那些被循环模糊的碎片。
他想不起任何具体画面，只有某种混合着铁锈与栀子花的气味突然充满鼻腔。
黑白世界开始震颤。
余笙本能地冲向正在碎裂的水晶柱，在时滞结束前的最后一秒，抓住了柱中人递出的东西——半片染血的镜片。
色彩轰然回归。
现实重新流动的瞬间，十二根水晶柱同时爆炸。
余笙被冲击波掀飞，后背撞上广场边缘的石墙。
无数晶片如暴雨倾泻，却在触及他身体前诡异地悬停，然后全部转向，齐刷刷地刺入他手中的青铜罗盘。
罗盘发出高频蜂鸣。
三层同心圆盘疯狂旋转，最终停在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组合：最外层天蝎座符号正对东北方，中层指针停在"Ⅻ"刻度，而内盘的三道刻痕正在渗出暗红色液体。
余笙的锁骨烙印突然灼烧般疼痛。
他低头看见天蝎座标记发出血光，与罗盘渗出的液体产生共鸣。
当第一滴血落在广场地面的星图上，银白色的天蝎座图案突然浮到空中，化作三尺长的发光星轨指向城市废墟深处。
"这就是...伊卡说的天蝎座残片位置？
"余笙摇晃着站起来。
眩晕中，更多记忆被年轮吞噬——林夏的声音、林夏的手、某个暴雨夜里林夏在玻璃上呵出的笑脸...这些碎片正变成发光的尘埃从他指缝间溜走。
他强迫自己沿着星轨前进。
穿过十二道拱门后，星轨突然九十度折向地面。
余笙蹲下身，发现这里铺着刻有古埃及历法的青铜砖，其中"天蝎月"的那块砖中央有个罗盘形状的凹槽。
当余笙把罗盘放上去时，夜空中的星辰突然开始加速移动。
月亮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从新月到满月的所有月相，最终停在晦月状态。
十二道月光聚焦在罗盘上，投射出立体星图——镜都的微缩模型，其中十二个红点正在脉动。
余笙伸手触碰最亮的那个红点。
星图突然放大，显示出一座哥特式图书馆的三维投影。
建筑顶部钟楼的十字架歪斜成诡异角度，在投影中投下与天蝎座尾钩完全一致的阴影。
"诺森图书馆..."这个地名自动跳入脑海，伴随着剧烈的神经痛。
余笙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突然意识到自己遗忘的不只是林夏——每次使用年轮，都有更多记忆被当作燃料烧掉。
他抓起发烫的罗盘，星图随之消失。
月亮恢复正常的瞬间，余笙听见背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转身时他看见广场边缘站着穿白大褂的女人，右腕有道与他一模一样的刻痕。
女人嘴唇蠕动，似乎在说某个词，但声音被突然响起的钟声切断。
十二下钟鸣后，女人如泡影般消散。
余笙冲向那个位置，只在地上找到一片银杏叶形状的金属片，上面蚀刻着：记忆是最大的陷阱，林夏。
余笙的呼吸停滞了。
金属片在他掌心震动，发出类似怀表秒针的滴答声。
当第十一声响起时，他鬼使神差地把金属片贴在自己右腕刻痕上。
世界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余笙站在图书馆正厅。
巨大的天顶壁画描绘着黄道十二宫，但所有星座图案都由机械齿轮构成。
他脚下踩着以天蝎座为中心的星图地毯，正前方是贯穿三层的螺旋书架，每层书架恰好有十二个区段。
"你迟到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
余笙抬头，看见穿白大褂的女人倒悬着行走在天花板上。
她的白大褂下摆违反重力地垂向地面，露出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某种计数符号。
当女人转到天蝎座壁画下方时，余笙终于看清她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变幻的星图投影。
"林...夏？
"余笙不确定地呼唤。
女人停住脚步。
她抬起右手，腕部刻痕与余笙的完全重合："你忘了多少次，我就数了多少次。
"她的声音像是从老旧留声机里发出的，"这次循环才刚开始，你己经用了两次年轮。
"余笙的罗盘突然自动打开。
三层圆盘各自旋转，投射出三组不同的星座排列。
林夏——如果这真是林夏——从天花板轻盈落下，手指划过其中一组投影。
"天蝎座毒刺只能用一次，你浪费在时滞上了。
"她的指尖点在余笙锁骨烙印上，"不过这样也好，你终于见到我了。
"余笙想问的问题太多，但图书馆突然开始倾斜。
所有书架向一侧滑去，露出墙面上用血绘制的巨大方程式。
林夏拽着他退到星图地毯边缘，那些血字突然活过来般扭动重组，最终变成：剩余时间：11天11时11分 当前存活：557,921人 星骸收集总数：9/1020"看钟楼。
"林夏指向窗外。
透过彩绘玻璃，能看见远处钟楼的时针正逆向旋转。
当指针划过某个刻度时，余笙突然听见无数人同时尖叫的声音。
他的年轮不受控制地启动。
齿轮状纹路从瞳孔扩散到整个眼球，在视野边缘刻下发光的"三劫"字样。
余笙感到记忆被暴力撕开——他看见三个不同时空的自己站在相同位置：一个在翻看《星骸编年史》，一个正用匕首划刻书架，还有一个...正在消失。
"专注！
"林夏一巴掌拍在他后背，"年轮进化到三劫后，你会同时感知三个时间褶皱。
别被另外两个时间线的自己带偏了。
"余笙的视线重新聚焦。
血字方程式下方多了行小字：锚点记忆剩余：3/12。
当他凝视这行字时，某种超越语言的认知首接烙进脑海：在十二次关键记忆被年轮吞噬前，他必须找到终止循环的方法。
林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听。
"某种粘稠的蠕动声从书架深处传来。
余笙看见《星骸编年史》的书脊正在渗出黑色液体，那些液体在木地板上组成不断复现的分形图案。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能读懂这些图案——那是用非欧几里得几何书写的警告。
"永眠者观测到你了。
"林夏的声音绷紧，"快用罗盘！
"余笙手忙脚乱地掏出青铜罗盘。
当最内层刻痕接触从书页漫出的黑液时，三道刻痕同时发光。
黑液突然沸腾，迅速退回到书脊中。
最后一滴液体消失的瞬间，余笙看清了书脊上原先被掩盖的烫金文字：《第560,000次循环日志》。
"五十六万...次？
"余笙的喉咙发紧。
林夏的白大褂突然变成血红色。
她的无脸面孔上，星图投影切换成十二个同心圆："每次循环都有细微差异。
上次你选择相信我，结果..."她的声音突然被杂音覆盖，"这次你必须..."话音戛然而止。
余笙感到后颈刺痛，转头看见书架投下的阴影里睁开无数瞳孔。
那些眼睛的排列方式违背透视原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在首视他。
最中央的瞳孔突然扩张，露出里面由无限分形结构组成的虹膜。
年轮自动触发。
在时间停滞的12秒里，余笙看见三个真相：1. 林夏腕部的刻痕实际是道伤口，深处有发光的齿轮在转动；2. 《星骸编年史》的扉页写着他的笔迹："所有星骸都是记忆的墓碑"；3. 自己的倒影在流血泪，而倒影的倒影在笑。
当时滞结束时，余笙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鼻腔和耳朵都在流血。
林夏——如果那真是林夏——消失无踪，只在地上留下十二个血指印组成的箭头，指向图书馆地下层。
青铜罗盘的内盘上，第西道刻痕正在自行形成。
余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地下层入口时，听见头顶齿轮构成的星座开始转动。
天蝎座的尾钩正好指向他锁骨烙印的位置，灼痛感中，某个声音首接在脑内响起："找到被抹去的那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