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狂踩着积水倒影踏入地宫时，白玉棋盘正浮在寒潭中央。
九盏长明灯映着水面鎏金卦象，萧战执黑子坐在坎位，月白广袖垂落琉璃砖，腕间玲珑锁缠着三匝红线。
"将军迟了半刻。
"他指尖棋子叩出清响，潭水忽地翻涌如沸，"该罚酒三杯。
"水面倏然窜起七道水柱，裹着淬毒银针疾射而来。
颜凌空翻身踏着水柱跃至棋盘对岸，软剑扫落最后三枚银针钉入岩壁，剑穗玉佩撞出清越龙吟。
"王爷的待客之道，"她拂去衣摆冰碴，"倒比北漠狼王热情三分。
"萧战轻笑，瑞凤眼尾扫过她发间玉簪。
那是昨夜被他剑气削断的鎏金冠，此刻换成素银簪子斜插鬓角，倒映着寒潭波光晃成碎星："将军可知这局棋的赌注？
"潭底忽然传来机括转动声，棋盘三百六十目同时浮起血色篆文。
颜狂望着逐渐漫过脚踝的冰水，剑尖挑起离位红子："赌你腕间玲珑锁如何？
""若将军输了呢？
"萧战突然咳嗽起来，指腹抹去唇畔血珠点在黑子上，"要你母亲留下的伽罗香囊可好？
"颜狂执子的手蓦地顿住。
十五年前母亲葬身火海，香囊早该化为灰烬，除非..."啪！
"红子重重按在天元位，震得潭水炸开三尺浪。
萧战腕间红线应声而断，玲珑锁坠入寒潭的刹那，地宫西壁七十二尊青铜兽首齐齐睁眼！
"乾坤倒转局？
"颜狂旋身避开兽口喷出的毒雾，剑锋在岩壁划出火星，"王爷好大的手笔！
""不及将军心狠。
"萧战广袖翻卷扫落棋篓，黑子如雨点砸向水面，"天元落子破生门，是要与本王同葬于此？
"兽首转动的轰鸣声中，颜狂突然踏着青铜锁链跃至他身后。
软剑横在萧战颈间时，嗅到他衣领浸透的伽罗香："解机关，否则...""否则如何？
"萧战偏头贴近剑刃，唇下墨痣擦过她手腕，"杀了我，谁带将军找大周传国玉玺？
"潭水突然停止上涨，兽首眼中迸出金色火焰。
颜狂望着水面倒映的星图——北斗杓柄正指萧战心口，恍然惊觉今日是惊蛰前第七夜。
"子丑相交，阴阳逆行。
"萧战握着她的手腕将剑尖抵住自己心口，"此时杀我，可镇南胤国运百年。
"剑锋刺破锦衣的瞬间，地宫穹顶轰然开裂。
月光如银练垂落，照见棋盘上悄然成型的血色卦象——竟是两人初见时她留下的未济卦！
颜狂突然收剑后撤，扯断颈间银链掷入寒潭。
链坠伽罗香囊入水的刹那，七十二兽首同时哀鸣，潭底浮起玄铁棺椁，棺盖刻着前朝皇室图腾。
"王爷想要的，是这个吧？
"她踏着棺椁抽出嵌在龙纹中的青铜钥匙，"用我母亲的香囊做药引，解你身上牵机毒？
"萧战抚掌大笑，腕间新换的玲珑锁撞出凄厉声响。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蜿蜒的紫黑毒纹己攀至脖颈："将军果然聪慧，那不妨再猜猜..."他蘸着毒血在棺椁画了道符咒，"为何独你能开这具玄铁棺？
"棺中突然射出的金针刺破颜狂面颊，血珠滴在棺内玉玺上，竟激活了机关暗格。
萧战望着缓缓升起的紫檀木匣，眼底泛起血色："因为你是周武帝嫡系血脉，这局棋..."他突然咳出大口黑血，"从二十年前就开局了。
"颜狂劈开木匣的瞬间，地宫剧烈震颤。
匣中滚落的不是玉玺，而是半枚染血的虎符——与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残符严丝合缝！
"萧氏窃国时，颜老将军带走的可不止玉佩。
"萧战倚着棺椁轻笑，毒血顺着指尖滴入寒潭，"将军现在杀我，北昭明日就会收到你通敌叛国的密报。
"青铜兽首突然调转方向，毒雾尽数喷向颜狂。
她挥剑斩断三根锁链架起屏障，却见萧战袖中滑出金丝软甲："穿这个。
""王爷唱的是哪出？
""唱的是..."他忽然揽住她的腰跃入寒潭，冰水淹没头顶的刹那，颜狂听见他在耳畔低语，"美人救命。
"水下暗道曲折如蛇，萧战腕间玲珑锁发出幽蓝光芒。
颜狂数次欲挣脱，却被他紧扣命门。
首到肺叶快要炸裂时，突然被推进气室，月光从头顶裂缝漏进来，照见石壁上斑驳的壁画。
"这是..."她抚过壁画上周武帝征战的场景，在某个持弓将领脸上停住——那人耳后赫然有新月状疤痕！
"颜氏本是周武帝影卫。
"萧战拧着湿透的长发，露出自己耳后伤疤，"二十年前萧氏屠城，颜老将军带着刚满月的你..."话音未落，颜狂的剑己刺穿他右肩。
血花溅在壁画上周武帝的眼睛上，竟缓缓淌下血泪！
"故事编得妙。
"她转动剑柄冷笑，"可惜王爷忘了我父亲背上箭伤，正是周皇室独有的三棱箭所赐。
"萧战握住剑刃逼近，任由鲜血染红衣襟："若我说当年放箭之人..."他忽然闷哼着跪倒，毒纹己蔓延至眼尾，"是你亲舅舅呢？
"地宫深处传来坍塌的轰鸣，气室开始渗水。
颜狂拔出剑甩去血珠，却见萧战袖中掉出半块玉珏——与她怀中残玉拼合，正是周皇室传承千年的龙凤呈祥佩！
"杀了我，这局棋就真的无解了。
"萧战将玉珏塞进她掌心，指尖冷得像地底寒冰，"颜将军，你要天下还是真相？
"水淹没腰际时，颜狂忽然撕开他衣襟。
心口毒纹中央嵌着枚金针，针尾雕刻着南胤长公主的凤纹徽记。
她并指如刀剜出金针，听着萧战压抑的闷哼："我要你活着说完这个故事。
"当朝阳照亮地宫废墟时，守候在外的沈翊看见两人相携而出。
颜狂红衣染血，萧战披着她的玄色大氅，腕间玲珑锁缠着染血的绷带。
"三日后沧澜江。
"颜狂将虎符抛给沈翊，"让水师截断南胤粮道。
"萧战咳嗽着将玉珏系回她腰间："顺便提醒将军，长公主的嫁妆船队今夜子时过黑水峡。
"他转身走向南胤大营时，袖中落下一方染血的帕子。
帕角绣着半阙词：玲珑骰子安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