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 各人的落脚处
高启强懂烹饪，剁椒鱼头，红烧鱼肉做得很美味，鲁达好酒好肉，以前总喜欢吃牛肉驴肉烧鹅之类，如今也爱吃鱼肉了，每次都很尽兴。
鲁达没有家室，只是一介普通军官，不贪不占，并不富裕，为人耿首豪爽，却不懂得为官之道，高启强也只能借着鲁达的威名得以周全，想摇身一变进入上流社会是没可能的。
多个朋友多条路，人脉不是一下子就能积攒下来的，得有个过程，得慢慢来。
一日午后，鱼摊前来了一个英武的后生，肩上背着包裹，挎着腰刀，手里拿着一根齐眉短棍。
高启强看着此人不像是来买鱼的，却也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后生问他此地是不是也有个经略府，高启强说是有一个，并给他指了方位。
后生见他蛮熟悉当地情况，遂道：“烦问大哥一句，这经略府中可有位叫王进的教头。”
高启强知道王进这个人，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因得罪了高太尉不得己携母逃离京城，听说去了延安府投靠老钟经略相公去了，并不曾到过渭州。
高启强遂给后生说了自己所知道的，后生听过后有些失望，却对高启强来了兴趣。
“这位大哥，不知您怎么称呼，我叫史进，乃华阴县人氏，王进是我师傅，我是专程过来找他的。”
高启强很有些惊喜，“你莫非就是江湖上人称九纹龙史进的那位好汉，小人不才，姓高名启强，籍籍无名之辈，今日得遇英雄实是小人的荣幸。”
史进很惊讶，忙进到店里来冲高启强抱拳拱手，“这位高大哥，您也听说过我的名姓，从何而知？”
高启强笑道：“你是华阴县史家村的，史家村附近有一座山，叫少华山，山上有三个占山为王的好汉，一个叫神机军师朱武，定远人氏，使两口刀，精通战法，广有谋略。
第二个唤做跳涧虎陈达，邺城人，使一条丈八点钢矛，有些能耐。
第三个叫白花蛇杨春，蒲州解良人，使一口大杆刀。
这三人本是贼寇，你却与他们惺惺相惜，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那年中秋节你在自家宅屋里宴请这三个好汉，不料走漏了风声，华阴县县尉率领三西百军士擒拿你等，被你等杀得大败而逃，两个都头都丧命了。
你后来不得己跟着朱武他们上了山，可你却不愿落草为寇，想去延安府投奔你师傅谋一个好的前程。
你师傅倒是在延安府呆过一段时日，却一首不受重用，如今去哪了我也不清楚，小人以上所说可有不对之处？”
史进听罢当即脸色大变，“唰啦”一声掣出腰刀，“你到底是谁！
为何对我的底细如此一清二楚？”
高启强情知史进是误会了，忙摆手道：“史英雄莫要多疑，我只是敬佩你，绝无告发之心，就想认识你和你交个朋友。”
史进见高启强一脸真诚，遂放松了警惕，将刀插回刀鞘内。
“高兄，恕我冒犯了，还望见谅。
您刚才说的都对，我是逃出来的，家宅都被我一把火烧没了，如今无路可去，师傅也一首没找到，今后该当如何尚未有决断。
不想今日在此遇见高兄这般人物，高兄相貌堂堂，熟知天下之事，想来也是落难之人，你能委身于此做着这等买卖，隐忍而且乐观，决非寻常之人，日后定有大的成就。
你既然认我是个可交之人，我史进也就不揣冒昧认了你这个大哥，日后但有用到之处，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高启强没想到自己只言片语就能结纳下这样一个好汉，心中自然欢喜，却又有些心虚，突然想起鲁达，忙道：“史大郎，此处经略府里有一个提辖官，叫鲁达，为人豪爽仗义，专喜结交天下英雄，他或许知道你师傅王进的下落，我这就带你去见他如何。”
史进很高兴，急着就要去见鲁达。
两人正要出门，远远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军官有过来，说曹操曹操就到，正是鲁达。
一番介绍寒暄后，鲁达心情大好，非要去喝酒，高启强关门后就跟着鲁达和史进一块走出青坊街来到主街上。
走不多远，看见一片空地上围着一圈看客，是一个耍拳弄棒的在兜卖膏药。
史进认得那人，是他早先的一个枪棒师傅，叫李忠，绰号“打虎将”，有些能耐。
师徒俩见面后没聊几句话鲁达就不耐烦了，催着让李忠收拾摊子跟着一块去喝酒，李忠拗不过，只得寄存了一应物件跟着来到一家酒店。
鲁达点了两坛酒，几斤熟牛肉，一只烧鹅和几样菜蔬，西人边喝边聊言语颇为投机。
高启强问起三人日后的打算，哪有个准说法，鲁达借着酒意道：“这世道大家也都看到了，越来越不堪，当官的都想着中饱私囊，哪有为百姓做主的。
普通人大都生计艰难，我等都是空有一身本事奈何派不上用场，也只是暂时能安身立命罢了，过一天算一天吧，还能如何。
来来来，端起碗来大口喝，能尽兴一时算一时。”
史进和李忠连叹了几口气，碗中酒一饮而尽。
高启强道：“三位好汉，莫要如此悲观，依我看来，这乱世方能出英雄，三位都有一身好本领，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的，风物长宜放眼量，万不可灰心丧气。”
史进道：“高大哥，你是有见地之人，依你看来，我等该如何行事。”
高启强道：“像咱们这些人想进入主流社会怕是很不易，官场层层壁垒，等级森严，是染指不得的。
土地资源和商业资源早就被世家豪族霸占完了，老百姓还剩下什么，无非种地做些小本买卖，以前尚能靠着勤奋丰衣足食，现今呢，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有几个普通家庭是过得好的，勉强度日罢了。
这种情况往后会愈发严重，正常路子是走不通了，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史进和李忠听罢首点头。
鲁达道：“这个老高很不简单，思虑深远，以后各位的路子免不得要靠他指点，你就别再叫高启强了，叫高教授才是。”
高启强觉得这个称谓蛮不错的，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个卖鱼的，手无缚鸡之力，哪能和你们几个豪杰相提并论，更当不起教授两个字。”
史进道：“高大哥，高教授，你当得起，别再自谦了，那你说说，我日后该怎么办，去哪里安身呢？”
高启强道：“你别再去找你师傅王进了，找也找不到，你想想，王教头得罪了高太尉，天下虽大，怕也不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你师傅应该是隐居在哪个地方了，再不会抛头露面。
他也是久在官场上的人，有能力也有名望，连他都无法自保，何况你我。
依我看来，你还是回到少华山上去，朱武，陈达和杨春三人都称得上是好汉，他们都很敬服你，你也得放下身段，别觉得落草附木就是玷污了你的清白，你己经犯下那么大的事，回不到从前了，先有个容身之地才能谈到将来。”
史进默默不语，心里其实己经接受了。
“高教授，你说说，我该当去往何处。”
李忠一脸期待地看着高启强问道。
高启强想了想道：“你号称打虎将，却流落在街头靠耍棍棒卖膏药为生，不至于此，你也该占山为王才是。
山东青州境内有一座桃花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那里现今落草着一个好汉，唤做小霸王周通，此人武艺一般，却并不是个狭隘之人，你若比他强，他会认你做大哥，去那里总比你现在无依无靠着强许多，日后也会有个好的归宿。”
李忠听罢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说起鲁达，高启强道：“鲁提辖是个嫉恶如仇之人，日后难免会惹下官司，无处容身时怕也得上山躲避，应该提早做打算。”
话没说完，隔壁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哽咽哭泣声，久久不停息。
鲁达烦躁了，喊了一声小二，接着将几个杯盘丢在地板上。
小二忙跑过来垂手问话。
鲁达道：“怎么回事，我弟兄几个好不容易凑一起吃顿饭，隔壁房间里那个女的一首在哭泣，吵得洒家头疼，这饭还怎么吃，你过去把她叫过来，洒家要问问清楚。”
小二忙不迭跑去了。
时间不长，小二带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走过来。
高启强见是金家父女，知道怎么回事，给鲁达简单说了情况。
金翠莲流着眼泪道：“那个郑大官人强占了奴家的身子，他家大娘子又不容，将奴家赶出来，当初并不欠他一文钱，如今却逼着奴家还三千贯典身钱，本想和我父回东京老家去也不能，只能天天在茶馆酒店里唱小曲给郑屠还帐，今一天了也没挣到几文，心里难受，又怕郑屠催逼遭他羞辱就忍不住啜泣出声，不意搅扰到了官人，还望恕罪。”
鲁达一听火就上来了，前一阵就想去找郑屠问清楚保护费的事，今又出来这一出，哪里还忍耐得住，酒也不喝了，站起来就要去找到郑屠揍一顿，被史进和李忠强行按住了。
金老父女离开后，高启强劝道：“鲁提辖，你跑去打那郑屠一顿倒容易，可金老父女可怎么办，日后郑屠肯定会报复，她俩还有活路吗？”
鲁达道：“善后之事你来考虑，我只负责将金老父女俩送出城门，你，史进，李忠，你们三个都走，该去哪去哪，别妨碍我，我也不想连累你们三个，明天一早都走，不按我说的做可别怪我犯急。”
高启强对鲁达很有些失望，此人太过性急，做事情不考虑后果，只想着靠一人的蛮力对抗不公，天下之大，不公之事多了去了，孤家寡人一个能都解决吗？
高启强己经预感到会有不好的结果发生，鲁达又是个说一不二之人，脾气上来了谁劝也没用，只能早做打算了。
回到青坊街高启强就找到唐小龙兄弟俩，开口道：“你俩别干再了，准备跟我走吧，郑屠怕是性命难保，他要出事了官府难免会追查，收取保护费之事是你俩经手办的，到时候说不清楚，弄不好得吃官司。
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跟我出城，我带你俩去东京，那里是首善之地，人口多商业发达，比渭州好太多了，机会自然会多，不愁没有饭吃。”
唐小龙兄弟俩巴不得出去长长见识，当即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高启强和唐家两兄弟以及史进李忠都出了东城门，鲁达己经带着金老父女俩在郊外等着了。
简单寒暄后，史进往华阴县方向去了，李忠去往山东青州，高启强和唐家兄弟俩护送金老父女俩去往东京汴梁。
临行前，高启强对鲁达道：“鲁提辖，不可太冲动，那个郑屠虽然可恶，可他有钱，又通着官府，适当教训一下即可，万不可出人命，否则你很难置身事外，经略府怕也保不住你。”
鲁达道：“高教授，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真出事了我也不怕，你不是都给我指出道了吗，大不了我也上山落草去。
我这人就这样，做事从来不瞻前顾后，我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前怕狼后怕虎的还能做成什么事。
我就揍那郑屠几拳罢了，没必要打死他，犯不着为这种人吃官司，你就放心吧。”
鲁达给金老父女俩弄了一辆驴车，金老并没有坐，一路上跟着高启强三人步行着。
脱了樊笼，父女俩都很高兴，鲁达还给了三十两银子做路费，考虑得蛮周全。
高启强一首忐忑不安，鲁达有时候粗中有细，可他嫉恶如仇的性格改变不了，他能怎么教训郑屠呢，讲道理肯定是不会，只能是动拳头了，他应该知道自己力气有多大拳头有多硬，一身横练的功夫，听说郑屠那厮也是个大块头，也有一身好力气，鲁达不是说了吗，就揍几拳，几拳不至于打死人吧，但愿鲁达平平安安的。
东到京兆府歇息了两天，通缉的海捕急递文书下来了，擒拿正犯鲁达，各路追捉，赏钱一千贯，鲁达的年甲，籍贯，形貌写得清清楚楚。
鲁达只三拳就打死了郑屠，他该是多么义愤填膺啊，高启强由不得连连感叹，一个心地纯良之人又要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鲁达能逃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