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狱
能被发配到这祁元城北最偏的女牢中,本应是没有什么活着的可能,更何况在瑶碧的记忆里,宋臣礼的确是和左令公贪腐案脱不了关系,尽管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但她还是抑制不住感叹,李笎青,好本事!
张氏看着这荒僻的地界儿中被围出来的一大片空空荡荡的狱所,忍不住发愁:“都说是被冤枉的,这还了清白怎么连辆马车都不给……”“大伯母,听说这附近是有狼出没的,我们还是早点启程吧”瑶兰幽幽道,率先拾级而下,往狱所大门去。
瑶碧想了想,借着整理鞋袜,落在最后面慢慢地向外挪去。
“……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我们瑶兰好福气……”待到瑶碧走到门口,张氏和前来接人的李笎青寒暄己经接近尾声。
瑶碧在一旁树后等了等,还不见结束,便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经过几人身边,走到马车前,自己扶着舆杆跳上了马车,不过力度没拿捏好,“砰!”
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周围刹时寂静。
众人似乎都被这莫名一声吓了一跳,连张氏都到忘了继续。
众人面色各异,瑶兰面露尴尬,甚至有些不敢看对面的男人。
李笎青挑了挑英挺的眉,道:“夫人小姐们这些日子都受苦了,这就启程回城吧”。
瑶兰看着众人上了马车,犹豫了下,顿了顿步子,独自面对李笎青时依然感到脸红心跳有些喘不过气。
“瑶碧……她才从灵静观里回来不久,是少了些礼数,大人……”看见李笎青俊朗的容貌,想到他专程来接自己,不知觉地改称呼道:“你……别往心里去。”
“旁人没什么要紧的,外头凉,赶紧上去吧。”
没了其他几个,李笎青的眼神似乎愈发温柔。
瑶兰红着脸上了马车,张氏正絮絮叨叨地教导瑶碧要遵守礼数。
瑶碧本不欲理张氏的碎碎念,虽然再次轮回后心里有预想,但事情还是向前两世的一样的轨迹发展,让她控制不住地焦躁起来,“李大人不去接爹爹跟伯父们来接几个女眷,嗯,真有礼数。”
李笎青让她感到死亡的窒息,不加思考的话脱口而出。
瑶碧瞬间便有些后悔,何必跟张氏较劲呢。
瑶兰抬起眼愤愤地盯着她。
王氏抱着瑶紫,盯着污了的裙摆,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那是因为大人对瑶兰姐姐情深义重。”
“阿紫!”
王氏连忙呵斥住怀中的瑶紫。
瑶碧心里沉了沉,顿觉无味,是啊,情深义重,自己不就是李笎青对瑶兰情深义重路上的垫脚石么。
瑶碧微微甩了甩头醒了醒神,再这么怨念缠绕,这日子可真的就没法儿过了。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多半个时辰,慢慢停了下来。
只听李笎青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稳重又干脆,“各位夫人小姐,己经到城门了,我只便送到此处,丁一是我的侍卫,他会代我送各位回宋府。”
张氏撩起了车帘,“多谢了,你这孩子真是不错,改日来府里作客啊。”
李笎青微勾嘴角。
瑶兰扯了扯大伯母的袖子,张氏笑出了声。
“想必这会子惠公公也宣了旨,我这就去南城司接各位大人。
告辞!”
说完,余光略过,随后翻身上马而去。
瑶碧一愣,那李笎青最后一句话仿佛讽刺她来着。
前世宋臣礼和大伯父是怎么回到家的自己还真没想过。
瑶碧盯着床柱上的一个小凹洞发呆,这儿原本镶着一块玉石,该是他们被下狱后,家中仆妇跑路时给抠去了。
按说宋臣礼原非常不待见她,自小就把她送去灵静观,眼看着快要及笄了,大伯父坚持要接瑶碧回家,宋臣礼便花了许多心思为她专门做了这张桃木床,除了照着阴阳大人的指点雕了许多瑶碧看不懂的花样外,还在床柱上镶嵌了一颗翠绿翠绿的玉石,瑶碧估摸着,这该是做了一个什么辟邪的阵法把她这个“邪物”给装了进去。
她可以感受到,虽然这一家子人对她所谓的“命格”都有所忌惮,但只是来往少一些,也未曾故意避她或害她,毕竟除了瑶碧的母亲生产后体弱离世,自己也没有真的“克”到过谁。
但不知为何,独独是她的父亲宋臣礼,好像对她是真的顾忌,几乎不愿看她一眼,还尽想些奇怪的法子,如今这玉石没了,宋臣礼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的吧?
想到这里,瑶碧有点开心。
转而脑子里面又浮现出刚刚在堂屋里,一家子从大狱里回来的人坐在一起寒暄,灰头土脸中蕴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又觉得有点好笑。
仆妇怕被牵连大都离开了,整个宋府空荡荡的,十几日无人洒扫的院子破败杂乱,连个烧热水的下人都没有。
瑶碧发了会儿呆,觉得不能再沉溺于等靠要此等危险的思想旋涡中,撸起袖子决定自己打水洗个脸。
刚从小院出去,就听见旁边瑶兰的院子一阵吵闹。
站在院墙下听了会儿,张氏和王氏都在,原是宋家脱罪后,一些府里地位高些的仆妇都陆续回来了,瑶兰的奶娘郑妈妈出事后回了娘家兄弟家,但有一日出门后再无音讯,人不知哪里去了,瑶兰知道后急晕了过去。
瑶碧挽了挽袖子,接着去打水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有个人能让她哭一哭。
—————————————————————————五日后。
宋臣礼被代掌朝政的太子亲封正西品右通政。
瑶碧在全家都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着实想不明白,按照上辈子的记忆,皇帝病重,监国太子应是个躬勤政事、贤明果决的当权者,即便是李笎青走了人情,为宋臣礼掩罪饰非己然足够,却还要提拔此等庸碌之人,实在是不可思议。
但她很快没工夫琢磨这些事了,因为,宋臣礼准备再次把她送去灵静观,当然,这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瑶碧叹了口气,上一世她是怎么留下的来着?
当天晚上,在床上来回翻腾了半宿,心里有了决定。
三日后。
张氏摸着瑶碧滚烫的额头,叹到:人都这样了,还怎么上路,去跟二爷说,缓两日再走吧。
瑶碧阖了阖眼,挤出了两滴眼泪,手“无意识”攥紧张氏的衣袖,眼泪正好落在张氏未来得及抽回的手上。
张氏手顿了顿,“罢了,我亲自去跟二爷说……唉,这苦命的孩子”。
待张氏离开,瑶碧轻轻呼出了口气。
张氏在不涉及自己利益上的问题,还是挺宽容的。
再拖几日,外祖家应当就来人了。
这段记忆她是有的,原身被宋臣礼送回了灵静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命呜呼,上辈子她怕重蹈覆辙,想方设法留在了宋府,结局依然惨烈。
外祖林家派人来找过她是很久之后无意中得知的,现在想起来觉得很遗憾,万一事情会有转机呢,但仔细想,凭着上辈子自己觉得穿越女会身带光环加持的侥幸心理,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人啊,都喜欢做事后诸葛亮。
可谁想又重生了一次。
黎安,不论记忆还是体验,都是新鲜且陌生的。
听说黎安很美,这次,她想尽力离开这里,离开这些让她不安的人,离开这个让她惧怕的地方。
瑶碧穿着单衣在大开的窗户前的榻上连睡三晚,初春的邪风入体,很快就病了起来。
张氏果然多留了她两日,可府中仆役短缺,身边只是张氏跟前的秦妈妈在捎带照料着,刚开始还能撑着些,到后面病就越发重了,到了第三日,昏昏沉沉竟一天能昏睡十个时辰。
意识模糊间,瑶碧有些疑惑,外祖家的人应当己经到了祁元城,却为何还没来看自己。
宋臣礼不会拿着自己生病的理由就这么打发了人,自己又被送回灵静观吧,有了这层思虑,瑶碧咬着牙喝药,稍微好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张氏送来了新采买的小丫鬟,瑶碧心里有些急,张氏己经腾开手张罗采买丫鬟了,怎还不见人上门。
想了想,不能坐以待毙,当即让小丫鬟搀扶着去了张氏的院子。
却不想张氏的院子却热闹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