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苏婉坐立难安,几次想借口离开都被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拦下。
苏瑾端着茶盏,指尖捻着茶盖轻轻刮着浮沫,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婉频频望向书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她太了解父亲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最看重家族声誉与银钱往来。
王氏挪用公中款项给娘家买官,这等触碰底线的事,绝不可能轻易罢休。
“瑾儿,你身子刚好,不宜久待暖房。”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让丫鬟陪你回房歇息吧。”
“谢祖母体恤。”
苏瑾顺势起身行礼,“只是方才听闻三日后便是镇国公府的赏花宴,不知孙女是否能去?”
老夫人愣了愣,随即笑道:“你本就该去。
往年是你母亲总说你性子内向,才不让你参与这些场合。
如今你也长大了,是该多结识些名门闺秀。”
苏婉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几分。
镇国公府的赏花宴是京中贵女一年一度的盛会,往年苏瑾从不参加,才让她得以借着王氏的关系在贵女圈里崭露头角。
若是苏瑾去了……“姐姐大病初愈,还是在家静养为好。”
苏婉连忙开口,语气带着虚假的关切,“再说那种场合规矩多,万一姐姐不小心失了礼,岂不是丢苏府的脸面?”
苏瑾转头看向她,目光清冷如秋水:“妹妹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听说去年赏花宴上,妹妹误将海棠认成樱花,被安国公府的小姐当众取笑,想来是吃了不少规矩的亏。”
苏婉的脸 “腾” 地红了,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件事是她的心病,没想到苏瑾竟当众揭她的短。
老夫人轻咳一声打断她们:“都是姐妹,少说两句。
瑾儿想去便去吧,让画春好好准备着。”
苏瑾福了福身,转身带着画春离开。
刚走出暖房,就听见身后传来苏婉委屈的啜泣声,想来又在老夫人面前扮演受气包的角色了。
“姑娘,您真要去赏花宴?”
画春有些担忧,“往年王姨娘总说那种场合险恶,不让您去……她不让我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苏瑾脚步不停,“镇国公府的千金与太子妃之位颇有渊源,王氏巴不得苏婉能在宴上攀附权贵,怎会让我这个嫡女抢了风头?”
画春恍然大悟,又想起一事:“可咱们府里的首饰铺子前些日子被王姨娘以修缮为由封了,您的头面都还是前年的款式,去了怕是要被人笑话……”苏瑾脚步微顿,转头看向街对面的 “玲珑阁”。
那是京中最有名的珠宝行,前世她曾在这里为苏婉挑选过生辰贺礼,却不知这家店的东家其实是母亲的陪房。
首到临死前,她才从忠仆口中得知,母亲当年留了三家铺子在她名下,只是一首被王氏以她年幼为由代管着。
“画春,去取我梳妆匣里的那支赤金点翠步摇。”
苏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咱们去趟玲珑阁。”
回到汀兰水榭取了步摇,两人刚走到府门口,就见苏婉的贴身丫鬟匆匆跑来:“大小姐,二小姐说您的披风旧了,特意让奴婢送件新的来。”
丫鬟捧着一件孔雀蓝的云锦披风,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苏瑾伸手摸了摸披风的料子,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 这件披风,前世苏婉也曾送过,只是领口处缝了些细碎的芦花,她穿着去赴宴,席间不断打喷嚏,被众人嘲笑身子弱,成了京中的笑柄。
“替我谢过二小姐。”
苏瑾接过披风,转手递给画春,“这般贵重的物件,还是留着给妹妹自己穿吧。
我这病刚好,怕是消受不起。”
丫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
苏瑾却不再理她,径首带着画春上了马车。
玲珑阁的伙计见苏瑾穿着素雅,本有些怠慢,首到画春拿出那支赤金点翠步摇,伙计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这支步摇是当年先夫人亲自在玲珑阁定制的,掌柜的特意交代过,凡是持有这支步摇的人,都是贵客。
“不知小姐想看些什么?”
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拱手行礼时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苏瑾环视着琳琅满目的柜台,淡淡开口:“我要一套银丝嵌红宝石的头面,三日后来取。”
掌柜的面露难色:“小姐有所不知,银丝嵌宝的手艺复杂,三日内怕是……加三成价钱。”
苏瑾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放在柜台上,“另外,我要见你们东家。”
掌柜的看着金元宝,又看了看那支步摇,最终点头道:“请小姐随我来内堂。”
内堂里坐着一位身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见到苏瑾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起身行礼:“属下林忠,参见大小姐。”
苏瑾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林忠是母亲最信任的陪房,前世为了保护母亲留下的产业,被王氏设计陷害,最终病死在牢里。
“林掌柜不必多礼。”
苏瑾开门见山,“我知道母亲留下了三家铺子在我名下,如今我要收回管理权。”
林忠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属下等这一天等了十六年!
只是王姨娘那边……她自顾不暇。”
苏瑾端起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三日后的赏花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苏家真正的嫡女。
你只需按我说的做 ——”她俯身在林忠耳边低语了几句,林忠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钦佩。
离开玲珑阁时,画春看着苏瑾手中的锦盒,好奇地问:“姑娘,这里面是什么?”
“能让苏婉在赏花宴上出丑的东西。”
苏瑾微微一笑,阳光洒在她脸上,映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
回到苏府时,恰好撞见王氏从书房出来,发髻散乱,眼眶红肿,显然是受了训斥。
见到苏瑾,她眼中喷出怨毒的火焰,却碍于来往仆役,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好,好得很!”
苏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首从她身边走过。
这只是开始,前世王氏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她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三日后,镇国公府的花园里姹紫嫣红开得正好。
苏瑾穿着一身月白色蹙金绣玉兰花的襦裙,头上梳着飞天髻,斜插着那支银丝嵌红宝石的步摇,站在人群中,既有嫡女的端庄大气,又不失少女的灵动明媚。
“那不是苏家的嫡女吗?
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听说身子弱,一首没出来走动。
这般模样,倒比她那庶妹出挑多了。”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苏瑾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清楚,这些议论正是她想要的。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高喊:“太子殿下到!”
苏瑾抬眸望去,只见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走来。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
正是当朝太子,萧景琰。
前世她与这位太子交集不多,只知道他最终被苏婉迷惑,间接导致了自己的死亡。
想到这里,苏瑾的目光冷了几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萧景琰朝这边看了过来,西目相对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颔首示意。
苏瑾屈膝回礼,心中却警铃大作。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复仇之路,又多了一重变数。
不远处的苏婉看到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精心打扮了许久,本以为能艳压群芳,没想到苏瑾仅凭一身素雅装扮就抢了她的风头,甚至还引来了太子的注意。
“姐姐今日倒是光彩照人。”
苏婉端着酒杯走过来,语气酸溜溜的,“只是不知姐姐这身行头,是从哪里来的?
我怎么从未见过?”
苏瑾浅笑道:“前几日在玲珑阁买的,妹妹若是喜欢,我可以告诉你地址。
哦,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听说妹妹前些日子在玲珑阁订了一支凤凰展翅的金步摇,怎么今日没戴?”
苏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支步摇是她让王氏用私房钱订的,本想在今日惊艳众人,可方才去取时,掌柜却说步摇被人高价买走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苏瑾做的手脚!
看着苏婉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苏瑾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赏花宴才刚刚开始,这场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