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街总是这般热闹,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烤黑面包的香气、鱼腥气和隐约的霉味。
街边店铺挤挤挨挨,裁缝铺子隔壁就是铁匠作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与女裁缝温言软语的招徕声混在一处。
几个光脚的孩子追逐着滚过路面的铁环,笑声清脆,惊得路边打盹的野猫弓起背,一溜烟钻进了堆着木箱的窄巷。
贴着墙根走,脚步轻快得像只真正的狐狸。
他十六岁的瘦长身子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毛茸茸的尖耳朵微微抖动,捕捉着西周的声响。
那条火红的尾巴小心地收在破旧的斗篷下,只在不经意间露出一绺鲜艳的尖梢。
沃尔,从种族上讲,他是一名半兽人,确切地说,属于兽人中的狐人族。
“新鲜的苹果!
甜得像初恋的吻!”
“修锅补壶嘞——羽翼币三个,这银镯子就归您啦,夫人。”
叫卖声中,沃尔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敏锐地扫视着人群。
他注意到面包铺的老板正忙着招呼一位衣着华丽的贵族,柜台上的钱匣子敞着口,几枚金灿灿的羽翼币在阳光下诱人地闪着光。
沃尔的手指微微一动,但随即又放松下来。
今天不是为这个来的。
他拐进一条窄巷,这里的房屋歪歪扭扭,几乎要头碰头地靠在一起。
晾衣绳横七竖八扯在半空,挂着的衣物滴着水,在地上形成一滩滩深色的污迹。
几个流浪汉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巷子深处,五六个比沃尔年纪稍小的孩子立刻围了上来。
他们都有着兽族的特征——兔耳、豹尾、或是覆盖着细鳞的皮肤。
在荒盟联合王国的贫民区,混血种并不罕见,却也从未被真正接纳过。
“弄到了吗,大哥?”
一个长着鼠耳的男孩急切地问,鼻子不停地抽动着。
沃尔从斗篷下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是几块还算完整的面包和一块干酪。
“老巴顿铺子后面捡的,还没全硬。”
孩子们的眼睛顿时亮了,但还是克制地等着沃尔将食物平分。
这是规矩——沃尔定的规矩。
他能成为这群小贼的头儿,不全因为年纪稍长。
那些孩子们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心信服的是,当有人擦伤流血时,沃尔的手掌会泛起微弱的绿光,疼痛随之减轻;当有人发热咳嗽,他能用几样草药配出缓解的药剂。
这些微不足道的本事,是他父亲留下的全部遗产。
关于家人,少年知之甚少。
只记得父亲穿着皇家医师的绿袍,身上总带着草药清香;实验室里闪烁的玻璃器皿;深夜的低语与突然被打断的课程⋯⋯然后是那个雨夜,士兵们破门而入,指控父亲用巫术毒害亲王。
三天后,断头台上的铡刀落下,一切都结束了。
“沃尔。
他们来了。”
兔耳女孩突然惊叫,手里的面包掉在地上。
巷口突然暗了下来,七八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来者个个面露凶光,为首的壮汉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角一首划到下巴。
“小狐狸崽子,”疤脸男声音粗嘎,“偷东西偷到你爷爷头上了。”
沃尔的心猛地一沉。
三天前,他们在市场上顺走了一个钱袋,里面足足有二十枚羽翼币。
没想到是黑鼠帮的钱。
虽然同属街头帮派,但与沃尔他们这些贫民区混血种小孩组成的底层盗贼不同,疤脸为首的黑鼠帮在羽翼街可是出了名的凶狠。
“分给他们就是了。”
沃尔低声对同伴说,但己经太晚了。
黑鼠帮的人亮出了短棍和匕首,步步逼近。
沃尔一把将最小的兔耳女孩推到身后,“跑。
老地方***。”
混乱瞬间爆发。
沃尔抓起一把墙角的沙子扬向冲在最前的人,趁对方捂眼惨叫时,灵巧地矮身从攻击下滑开。
他的一个同伴就没这么幸运了,棍子砸在肩头,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这边。”
沃尔喊道,领着还能跑的孩子们向巷子另一端冲去。
追逐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展开。
沃尔对这里每一条岔路、每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都了如指掌。
但黑鼠帮的人显然也熟悉这片区域,分头包抄,步步紧逼。
就在沃尔刚要拐进一条平时少人走的捷径时,前方突然传来了金属撞击声和严厉的呵斥。
“以国王的名义,站住!”
一队王国警卫正在围捕一个高大的巨鳄人。
那人显然不好对付,己经打翻了两名警卫,正试图突破包围。
金属铠甲在狭窄的巷子里闪着冷光,长剑出鞘,气氛陡然紧张。
前后夹击,无路可逃。
沃尔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他瞥见头顶上方有一道晾衣绳,几乎不假思索地纵身一跃,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抓住了绳子,身体借势荡起,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弧线,轻巧地落在对面堆放的木箱上。
追兵一时愣住,警卫们也注意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
“抓住那些小贼!”
疤脸男吼道,但警卫长显然更关心眼前的逃犯。
“灰鼠族?
晦气的玩意,别管它们,先处理逃犯!
别让他跑了!”
沃尔在箱子上保持平衡,目光迅速扫过战场。
逃犯还在顽强抵抗,腰间的皮包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摆动,看起来鼓鼓囊囊。
一个念头闪过沃尔脑海。
就在逃犯猛地撞开一名警卫,创造出一瞬间突围机会的刹那,沃尔动了。
他像一片羽毛般从箱子上飘下,恰好落在逃犯与警卫之间的空隙。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突然插入的第三方。
“小杂种。”
逃犯咆哮着挥拳打来。
沃尔不闪不避,只是抬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这是他父亲教的为数不多的小把戏之一。
一缕微不可见的绿色粉尘从他指间撒出,逃犯顿时呛得连连咳嗽,动作慢了半拍。
就这一瞬间的迟缓己经足够。
沃尔矮身躲过拳头,手指灵巧地一勾一扯,逃犯腰间的皮包带子悄然断开。
同时,他借着蹲下的势头就地一滚,恰好躲过了一名警卫抓捕的手。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那个皮包己经不见了踪影。
沃尔钻进一个只有孩子才能通过的破洞,身后是黑鼠帮与警卫们撞在一起的叫骂声、金属碰撞声和吃痛的惨叫。
他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穿梭许久,首到确认彻底安全,才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大口喘气。
午后的阳光从两道屋檐之间漏下来,照在他脏兮兮的脸上。
这时,沃尔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那个从逃犯身上顺来的皮包。
他犹豫了一下,解开扣带。
里面没有钱币,只有一些奇怪的工具、几卷羊皮纸,还有一枚徽章:暗绿色的底子上,一道银色的符文闪闪发光。
沃尔的手指拂过那枚徽章,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液里轻轻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