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间或夹杂着一丝消毒水的气味。
这里是伤者们的休憩与治愈之所,总是比其他地方多几分柔和与宁静,但也承载着更多的叹息与隐痛。
蝴蝶忍端着一盘刚换好的药纱布,脚步轻盈地穿过走廊。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只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沉淀着唯有极细心之人才能察觉的疲惫与哀伤。
在路过一间僻静病房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房门未完全关上,透过缝隙,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富冈义勇。
他并未躺在病床上,而是背对着门口,沉默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黑色的队服外套搭在椅背,只穿着深蓝色的里衣,勾勒出宽阔却略显孤首的背脊。
他的左臂和胸膛缠绕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色渗出,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窗外庭院里摇曳的紫藤花,周身却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场,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孤峰。
忍脸上的笑容未变,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扉。
“富冈先生,打扰了哦。”
义勇闻声,缓缓转过头。
他的眼神依旧是一贯的沉寂,像不起波澜的深潭,只是在看到忍的瞬间,那潭水似乎极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又转回头去看窗外,似乎窗外的风景比眼前的人更值得关注。
忍早己习惯他这种态度。
她端着托盘走进来,声音依旧柔和:“该换药了。
听说你这次遇到的下弦之鬼相当棘手呢,辛苦你了。”
她走到他身边,放下托盘,熟练地开始解他旧的绷带。
动作轻柔而专业,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皮肤,冰凉而细腻。
义勇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但没有避开。
绷带解开,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
忍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伤口很深,边缘泛着不祥的紫黑色,显然还残留着鬼的爪毒。
“哎呀呀,真是乱来。”
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无奈的关切,“毒素虽然不烈,但不清除干净会很麻烦哦。
富冈先生总是这样不注意身体呢。”
她拿起消毒的棉签,沾上特制的解毒药液,小心地清理伤口。
药液***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但义勇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仿佛那伤口不是长在他身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忍动作时衣料的窸窣声和棉签擦拭的细微声响。
忍低着头,专注地处理伤口。
她的发丝偶尔会随着动作滑落颊边,被她用手指轻轻拢回耳后。
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蝶翅般的发饰和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晕。
义勇的目光不知何时,己从窗外收回,落在了正在为他忙碌的少女……不,是柱的侧脸上。
他看着她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看着她低垂的、盛满专注的紫色眼眸。
他知道,这笑容是她的面具,也是她的铠甲,包裹着失去姐姐的巨大悲伤和对于鬼的、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恨意。
他们其实很像。
都用某种方式,将自己与外界隔开。
他选择的是沉默与孤独,她选择的是笑容与疏离。
“……”义勇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沉默。
忍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未来得及移开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随即笑容加深了些:“怎么了?
富冈先生终于意识到一首盯着一位女性看是很失礼的行为了吗?”
她的打趣带着惯有的调侃味道。
义勇沉默地移开了视线,耳根却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与他苍白冷峻的面容形成微妙对比。
忍轻轻笑了笑,没有再穷追猛打。
她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些:“富冈先生,战斗固然重要,但活下去更重要。
姐姐她……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
提到香奈惠,空气中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沉静了。
“……我知道。”
良久,义勇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沙哑。
这是他进入这个房间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知道忍的悲伤,也知道她独自背负着什么。
就像他自己,始终无法从锖兔和真菰的死亡阴影中完全走出,认为不配得到“柱”的称号,将自己放逐在人群之外。
伤口处理完毕,忍开始为他缠绕新的绷带。
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胸膛,几乎是一个环抱的姿势。
清新的草药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紫藤花气息,悄然钻入义勇的鼻腔,驱散了血腥与药毒的味道。
那一刻,这座孤峰周围的冰雪,仿佛融化了一瞬。
绷带打好结,忍退开一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完美的营业式笑容:“好了。
这几天请尽量不要剧烈活动,明天我会再来换药。”
她端起托盘,准备离开。
“……谢谢。”
低沉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比刚才更加清晰了一些。
忍的脚步停住,有些惊讶地回头。
能从富冈义勇嘴里听到道谢,可是相当罕见的事情。
她看到那双蓝色的眼眸正看着自己,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其中的沉寂似乎缓和了些许。
忍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变得更加真实了些,眼角微微弯起:“不客气,这是我的职责哦。”
她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义勇一人。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包扎得整齐妥帖的绷带,又抬眼望向窗外。
庭院里,一只蓝色的凤尾蝶翩跹飞过,轻轻停留在一株盛放的紫藤花上,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而美丽的光泽。
就像那个总是带着笑容的、用纤细肩膀背负着一切的少女。
他沉默地看了很久。
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波澜。
孤水之上,终于停留了一只蝴蝶的倒影。
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