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位置己经空了,只余下一点尚未散尽的余温和褶皱的床单。
沈倦总是这样,无论多晚回来,多早上班,他的睡眠总是极少,像一台永不需要休息的精密机器。
林溪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是他昨晚睡前倒的,现在己经凉透了。
他一口气喝完,冰冷的液体滑入空荡荡的胃里,激起一阵轻微的痉挛。
他赤着脚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想去厨房给自己热一杯牛奶。
刚走到客厅,他就听到了书房里传来压抑的、细微的声响。
林溪的心一紧,脚步顿住。
他走近虚掩的门缝,看到沈倦弓着背,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胃部。
他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下颌线绷得死紧,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是他的老胃病又犯了。
林-溪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冲向玄关的储物柜。
他拉开抽屉,里面放着急救药箱,但他翻找了一遍,才绝望地发现,沈倦惯吃的那款德国进口胃药,己经空了。
“先生……”他推开书房的门,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药吃完了,我马上去给您买!”
沈倦抬起头,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眼中布满血丝,烦躁地挥了挥手:“不用,忍忍就过去了”。
“不行,会更严重的!”
林-溪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不容置喙的坚持。
他知道沈倦的固执,也知道这种疼痛的厉害。
来不及换掉身上的真丝睡衣,他只匆匆套了件风衣,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汇成一片模糊的水幕。
雨刮器开到最大,也只是徒劳地在玻璃上划开一道短暂的缝隙。
这个时间,药店大多没有开门。
那款药又极其冷门,只有市中心几家大型连锁药房的24小时店才有可能买到。
林-溪把油门踩到底,跑车的引擎在寂静的雨夜里发出低沉的轰鸣。
他闯了两个红灯,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找到了那家熟悉的药店。
当他浑身湿透地拿着那盒小小的药片重新坐回车里时,整个人都在发抖,分不清是冷的,还是因为紧张。
他甚至来不及擦干自己,就立刻掉头往回赶。
然而,当他带着一身水汽和焦急推开公寓大门时,却愣在了玄关。
客厅里灯火通明。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家庭医生正在收拾医药箱。
而沙发上,沈倦靠着靠垫,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头的死结己经松开了些。
他身边,坐着一个美艳到极致的女人。
苏蔓。
她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香槟色连衣裙,卷发如瀑,妆容精致,仿佛刚从某个名流晚宴上退场。
她正慢条斯理地用银勺搅动着一杯温水,然后递到沈倦唇边。
“喝点水,刚刚打了针,很快就不疼了”。
她的声音慵懒又悦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切。
沈倦竟真的顺从地喝了一口,沙哑着嗓子说:“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苏蔓轻描淡写地说着,眼神不经意地扫过门口狼狈不堪的林溪,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陈设,随即又自然地移开,“还好我带了王医生过来,你这胃病,不能再拖了”。
沈倦的目光柔和了些许,里面是林溪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情的东西。
“辛苦你了”。
林-溪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水渍。
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盒药,包装盒的边角己经被雨水浸得发软,此刻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在他为了他奔波于暴雨中的时候,己经有人以一种更体面、更从容、也更“名正言顺”的方式,解决了他的所有痛苦。
苏蔓这时才仿佛刚看到他一般,微微挑眉,用一种主人的口吻,带着一丝不易察argmin的审视说道:怎么弄得这么湿,快去收拾一下吧,别把沈倦的地毯弄脏了”。
林溪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低下头,默默地将手中的药盒悄无声息地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经过客厅时,他听到沈倦对苏蔓说:“别管他”。
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家具。
“砰”地一声轻响传来,林溪没有回头,但他知道,那是他买回来的药盒,被谁不小心碰掉,落在了地上。
没有人会去捡。
回到房间,林溪脱下湿透的衣服,身体的寒冷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鼻腔里熟悉的酸痒感再次汹涌上来,混合着雨夜的湿气,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瓢泼的雨幕,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雨水打落的尘埃,渺小,卑微,无人在意。
而客厅里,那一大捧盛放的百合,在明亮的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也讽刺得灼骨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