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命之恩风波起
苏穗安一刀割开网眼,气泡咕噜噜往上冒时,瞥见他小腿肚上纹着条三头蛇。
蛇眼嵌着两点金漆,和前世在澳门赌场看场子的疤脸男人纹身一模一样。
"抓稳!
"她把麻绳塞进港商手里,自己攥着绳尾往岸边游。
浪头劈头盖脸砸过来,咸得发苦的海水呛进气管。
岸上七八个汉子拽着麻绳往后仰,像在拔河比赛里拽着条搁浅的鲸。
人拖上岸时,治保主任的胶鞋底正碾着半张《人民日报》。
"资产阶级的臭讲究…"他盯着陈启明腕上的金表首撇嘴。
苏穗安突然扑上去,双手交叠按在港商胸口——得赶在主任拦阻前把戏做足。
"一、二、三…"她数得比实际次数快,好让第三十下正好卡在陈启明咳出海水时。
围观的渔婆子们炸了锅:"嘴对嘴渡阳气,要结阴亲的呀!
"港商的金丝眼镜在挣扎中滑落,露出眼尾一粒朱砂痣。
苏穗安的手突然僵住——这位置和前世女儿接种牛痘留下的疤分毫不差。
陈启明的秘书挤开人群,牛皮公文包角上沾着星洲炒米粉的油渍。
"小姐想要乜谢礼?
"秘书递上手帕包着的三张纸,最上头那张印着鲜红的"深圳经济特区通行证"。
苏穗安把湿发别到耳后,露出那块枫叶胎记:"求阿叔跟村长说情,让我哥去蛇口扛水泥。
"手指却悄悄指向晒场西头——她哥林阿强正蹲在蚝壳堆旁赌骰子,补丁裤上沾着昨夜输掉的渔网线。
陈启明咳嗽着摸出翡翠扳指,绿莹莹的戒面在水渍未干的西装上拖出长痕:"明早八点,村口榕树。
"这话听着像暗语,扳指内侧的葡文刻痕闪过一线幽光。
日落时分,滩涂上爬满捡小海的妇人。
苏穗安蹲在礁石缝撬生蚝,铁片尖挑开牡蛎壳的脆响里,混着远处柴油机的突突声。
两艘没挂旗的铁皮船正往红树林钻,船头站着的男人反穿雨衣,后腰别着的长条物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穗丫头!
"胖婶拎着竹篓凑过来,篓底沉着偷偷藏起的膏蟹,"听说港商给你哥谋了好差事?
"眼珠子却往她裤腰暗袋瞟——那里鼓鼓囊囊塞着三张通行证。
苏穗安抓起把海沙搓手上的腥黏液:"婶子,明早退潮帮我留船头位置?
"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染红了沙粒,这是被蚝壳划的新伤,也是前世签第一单合同时按手印留下的旧疤。
夜色漫上来时,她摸黑溜进祠堂后院。
供桌上新换了"林氏列祖"的牌位,香炉底下压着张烟盒纸——父亲的字迹歪斜如蟹爬:"明夜子时,老地方交货。
"纸角沾着星点火药末,闻着像过年时二踢脚的硝烟味。
潮声裹着远处歌舞厅的电子琴音飘来,断断续续的《何日君再来》里,苏穗安把通行证藏进妈祖像的底座。
神像衣褶里卡着半片贝壳,月光下显出"1980.3.15"的刻痕——正是前世女儿确诊白血病的日子。
陈启明的翡翠扳指蹭过耳后胎记时,苏穗安浑身打了个冷颤。
那抹绿光像浸了冰的海水,顺着脊椎往下淌。
前世在肿瘤医院最后时刻,主治医师的白大褂扣子上也晃着这种幽光——他总戴着枚翡翠袖扣,说是祖传的老坑种。
"林小姐好手段。
"港商接过秘书递来的保温杯,枸杞在参汤里浮沉,"救命之恩该还的,明早八点..."他忽然捏住她手腕,拇指按在掌心的月牙疤上。
这位置和前世女儿挂盐水时留下的针眼分毫不差。
滩涂上炸开声嘶力竭的狗吠。
治保主任拎着半瓶双蒸米酒晃过来,胶鞋底黏着张破损的船票:"穗丫头,公社要查外来人口登记..."酒气喷在陈启明的金丝眼镜上,镜片顿时蒙了层雾。
苏穗安趁机抽回手,指腹残留的触感让她心惊——陈启明虎口有圈淡白的戒痕,和父亲林大海抽水烟时露出的痕迹一模一样。
浪头突然掀起块破船板,板缝里卡着半本湿透的《舰船知识》,1979年第3期的封面正在咸水里卷边。
"阿叔慢饮。
"她抓起装蚝肉的竹篓往家跑,篓底沉着从港商西装口袋顺走的铜钥匙。
路过晒场时,瞥见父亲蹲在柴油桶后卷烟,烟丝里混着金灿灿的碎屑——像极了生母嫁妆匣里失踪的金耳环残渣。
阁楼的霉味更重了。
铜钥匙***饼干盒锁眼的瞬间,铁皮盒盖上的"劳动最光荣"红字突然剥落一片。
盒里除了半块龙凤佩,还有张泛黄的《港澳同胞回乡证》,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再低也遮不住眼尾的朱砂痣。
楼下传来摔碗声。
"养不熟的白眼狼!
"继母的镀金耳环在骂声里叮当乱响,"让你去供销社换火油,怎么揣回堆烂海带?
"苏穗安摸向裤腰暗袋,供销社王会计偷偷塞给她的东西还在——用报纸裹着的三捆尼龙绳。
展开《深圳特区报》时,角落的招工启事被人用红笔圈住:"蛇口工业区急聘潜水员,月薪150外汇券。
"日期是1982年8月18日,正是她前世确诊癌症的日子。
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在生母的《海底两万里》上。
苏穗安突然发现书脊处有道细缝,指甲抠开竟抖出张硫酸纸,上面用铅笔描着副古怪的机械图。
图纸右下角盖着"华南水产研究所"的钢印,日期定格在1972年7月——生母失踪前一个月。
潮声里混进引擎的突突响。
她扒着窗框望去,两艘铁皮船正趁着夜色溜进红树林。
船头有人打着手电筒画圈,三长两短的节奏像极了前世澳门赌场的地下交易信号。
手电光扫过岸边礁石时,照亮了半截泡发的麻绳——正是白天救陈启明用的那根,绳头却多了个军用级登山扣。
祠堂方向突然炸起哭丧调。
苏穗安摸黑溜过去时,看见三叔公往妈祖像前供了条霉干鱼。
香炉灰里埋着半张烧焦的船票,残存的"1980.3.15"数字刺得她眼眶生疼——女儿前世发病的日期,今生化作了贝壳上的刻痕。
供桌下突然传来细碎响动。
她蹲身摸索,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铁盒,盒盖上用刀刻着歪扭的"芸"字。
里头躺着把五西式手枪的撞针,裹枪油的棉布还沾着星点暗红,闻着像生锈的血。
远处海面突然亮起探照灯,汽笛声惊飞了夜栖的白鹭。
苏穗安攥着撞针往家跑时,没注意晒场边的渔网堆在轻轻颤动——43码的回力鞋印正慢慢被潮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