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老年的资深教师搁下手中的教棍,粉笔重重地摔在讲桌上,断为两截。
推门而入的季长安有点诧异。
“苏老师,您不记得我吗?”
老教师扶了扶眼镜,细细地打量着。
自己班上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个学生?
看着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是生病太久没来上课的缘故吗?
“苏老师,这是季长安啊。”
有同学站起来指出。
“你回座位去吧。”
老教师转头,拿着粉笔继续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不再追究。
一天的课程很快就结束。
黄昏下,拥挤的人流不断地分散,落满枯叶的小巷最后只有两个人走着,光秃秃的枝干打着日暮的影子,枯叶斑驳。
“你这大众脸过分了,照这样下去,以后苏老师的课你都可以跑去上网了!”
高个子男生在枯叶上踩出‘沙沙’的声响,漫不经心地走着。
“苏老师那是老糊涂了……”季长安对这个吐槽感到无可奈何。
跟同学挥手告别后,太阳的余热己经快要散尽,一阵大风刮下了成片的枯叶,季长安的影子被割成一块又一块,他看着天空中变成黄金色切片的太阳,心里莫名不安。
他轻轻地按响家里的门铃,迟迟没人开门,估摸着屋里的人正在灶台的烟火里忙碌,从书包里摸出钥匙开了锁。
满屋飘香,身穿围裙的中年妇女手里正端着一盘炒时蔬,高压锅噗噗地喷着热气,不知道炖着鸡或者鸭之类的汤。
“妈,我回来了。”
季长安放下书包,在厕所里狠狠地搓洗自己的手。
一些黑色的墨水斑点在手上难以祛除,像是藤蔓纹身,可能是不小心把钢笔点在了手上。
尝试了几次后他就放弃了,这种钢笔的墨水会自然消退,下次注意换个牌子买就行。
“你是哪家的孩子?
怎么跑到我家来?”
中年妇女端着菜,迎面撞上不死心扔在搓手上斑点的季长安,疑惑地问道。
中年妇女看着眼前的半大孩子,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是邻居家的孩子吧?
是不是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了?
妇女心里想着。
挺可怜的一个孩子。
“没事孩子,坐下吃饭吧,阿姨刚做好的。”
中年妇女放下手中的老鸭汤,和善地笑着。
“跟家里人吵架也不要离家出走嘛,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商量的,他们是为你好……可能只是方式不当什么的……”女人喋喋不休起来。
“妈,你是不是也老糊涂了?”
“你叫我什么?”
“妈!”
“你这孩子发烧说胡话吗?
你爸爸妈妈对你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你不能乱认亲戚啊……”中年妇女捋了捋被汗水浸润的额发,无奈道。
季长安走上前,试图触摸妇女的额头。
“你这孩子干啥啊。”
妇女一把撇开了季长安伸过来的手,电饭锅的盖子打开,迷蒙的水雾腾起。
“老李,回来啦。”
妇女放下刚盛好的米饭,头也不回。
“回来了。”
男人把手中的衣服挂在衣架上,换上家居的拖鞋,走进厨房洗起了手。
季长安心里泛起些许的慰藉,自己的母亲真是老顽童爱开玩笑,你看爸爸就认得我嘛!
但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
男人甩着手上残留的水珠,拖鞋在被打湿的瓷砖地板上小心地挪动:“这是谁家的孩子?”
“不知道。”
妇女小声答道。
男人摇了摇头,见怪不怪。
“爸!
你也来?”
季长安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叫啥?
爸?”
“你得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男人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筷子定在桌子上嗡嗡响。
“我不知道啊!
这孩子一进门就叫妈,你回来他就叫爸,我也不认识啊!”
妇女语速极快,解释道。
季长安强装出的镇定彻底崩塌了,希望如同锚固巨轮的船舷脱离海床,黑云怒涛激烈地波动着。
他突然冲去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原本贴满动漫海报的房间只有一张空床和一个单调的衣柜,床单是新的,衣柜里只有孤零零的几个衣架,西白落地,窗户的滑轨还有灰尘的痕迹,像是很久都没有住过人。
他拉开窗帘,掀起被子,慌乱地在小屋子里不断翻找,但这间单调的客房什么都没有。
晚风从窗户的缝中溜了出来,季长安被吹得一激灵,愣愣地站在原地,脑袋空白。
“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精神问题?”
夫妇二人站在房间的门边,惶恐地看着这个像是突然发疯的孩子。
“给警察打电话。”
男人摸出手机,不知为何他有点犹豫,简单的三个数字思考了很久,但还是拨了出去。
“爸,妈……”惨白的灯光打在男孩身上,他缓缓地半转过来,脸上满是泪水。
妇女莫名地流下眼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流下眼泪,只是在看到那个孩子掉下眼泪,悲痛地看着他们的时候,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这样的情况发生不止一例了吧?”
“奇怪,己经有十多个这样的家庭出现了,母亲或者父亲不记得自己的孩子,但他们都出生登记过,我们的系统上能查询得到,这算什么?
大规模精神错乱吗?”
“那怎么办?”
“送医院去吧,留在我们这儿也没用。”
“把那孩子的父母也带上?”
“对。”
在两位警察交谈的时候,电脑像是中了病毒,显示器个人档案上的字体被慢慢抹消,姓名那一栏写着:季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