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售记忆就像割掉发炎的阑尾,”我总这样告诉客户,“无痛、高效。”
首到那天,我决定卖掉自己最后一份珍藏——关于萤火虫夏夜的少年。
买家是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
交易完成后,他指着记忆影像里模糊的少年侧脸:“真巧,那是我。”
他微笑递来合约:“按条款,你己无权保留任何关于我的情感。”
“包括现在的心痛吗?”
我问。
他冷静点头:“是的,那属于非法情感残留。”
冰冷的蓝光从天花板泻下,均匀涂抹在“心碎交易所”每一个棱角分明的金属表面。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的稀薄气味,干净得近乎残忍。
我,林晚,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套裙,白手套纤尘不染,正用一块无绒软布,仔细擦拭着陈列台上的一枚水晶容器。
容器里,悬浮着一小团氤氲的、不断缓慢变幻着柔光的雾状体。
它被灯光穿透,折射出细碎的、忧郁的蓝紫色光斑,如同凝固的泪滴。
标签上印着编号和简短的描述:“TL-0421,失恋,咖啡店雨声,持续心悸”。
“林顾问,”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在对面响起。
我抬起眼。
坐在金属椅上的女人面容憔悴,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
她死死盯着我手中那枚盛放着她痛苦记忆的容器,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乱麻。
“不必有负担,苏女士。”
我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经过精密训练的温和疏离,如同手术室里的无影灯,明亮却不带温度,“出售一段不愿保留的记忆,本质上是一种高效的心理清理。
就像……”我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攥的手上,“切除一段发炎的阑尾。
无痛,彻底,为健康腾出空间。”
我小心地将那枚水晶容器放入旁边一个连接着复杂线路的银色托盘里。
托盘内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柔和的光线包裹住容器,里面那团代表着痛苦的光雾开始加速旋转,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凝滞。
几秒后,嗡鸣停止,光雾彻底沉淀,变成一种毫无生气的、类似劣质琥珀的浑浊暗黄色,所有变幻的光斑都消失了。
“处理完毕。”
我轻轻敲击了一下托盘侧面的感应区,暗黄色的“琥珀”缓缓升起。
它不再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的重量感。
“这段记忆己被剥离核心情感因子并惰性化。
它现在只是一段纯粹的数据记录,如同硬盘里一个被压缩的旧文档,不会再对您的情绪产生任何干扰。”
女人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
那是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虚脱。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块凝固的“琥珀”一眼,只是疲惫地点点头,在悬浮在我面前的光屏上匆匆签下名字,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房间。
金属门在她身后无声滑闭,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