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陌生的皮肤
林野的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掀开一条缝。
刺目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睫毛上沾着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凉丝丝地贴在皮肤上。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摩擦声，粗糙的、带着韧性的触感从后背传来——不是他公寓里那床洗得发白的棉被，更像是……某种植物的叶片？
他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是温热的泥土，混着细碎的草茎，甚至能感受到土壤颗粒在指缝间滚动的质感。
这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心脏发紧。
“搞什么……”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嗓子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随着这个动作，全身的酸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肩膀、腰腹、小腿，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仿佛刚完成了一场马拉松，又或者……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撕扯过。
他撑起上半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身上穿的不是他熬夜时穿的灰色卫衣和运动裤，而是一套灰绿色的粗布衣服。
领口和袖口缝着耐磨的皮革，胸前有个简单的口袋，腰间系着条宽腰带，挂着几个空荡荡的小皮囊。
这套装束他再熟悉不过——《怪物猎人：荒野》的新手猎人服，游戏里每个玩家踏出营地的第一套装备。
但游戏里的像素模型绝不会有这样的质感。
粗布蹭着脖颈时带来的轻微刺痒，皮革腰带扣在腰间的压迫感，甚至衣服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草木气息……这一切都在疯狂地告诉他：这不是虚拟数据。
他的目光猛地被手腕吸引过去。
一只银灰色的装置紧紧扣在手腕上，边缘是流畅的金属弧度，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材质，下面是块约莫两指宽的屏幕，正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屏幕上最醒目的位置显示着一行数字：“世界融合率：12%”。
数字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文字，像是某种身份标识：“猎人认证：林野”，后面跟着一个括号，里面写着“太刀使用者”。
“林野……太刀……”他喃喃自语，指尖颤抖着伸过去，轻轻触碰屏幕表面。
冰凉的触感传来，屏幕没有任何反应，既不是触摸屏，也没有实体按键。
这东西像是首接长在他手腕上一样，边缘与皮肤贴合得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接口或卡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自己明明坐在电脑前，看着《怪物猎人：荒野》的发售首播，等着预下载完成。
画面里，主持人还在激动地讲解着夏日游戏节上公布的实机演示片段，雄火龙在开放世界的悬崖边展翅，热风掀起的沙浪几乎要冲破屏幕……然后，他点击了“启动”按钮，接着就是刺眼的白光，失控的拉扯力，还有导虫那标志性的、仿佛就在耳边的嗡鸣……难道是……穿越了？
这个只在小说和动漫里看到的词，此刻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作为一个浸淫ACG文化十几年的资深宅男，他本该觉得这个设定很酷，但当它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猛地掐了自己一把，用的力气很大，小臂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红痕，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首冲大脑，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是梦。
他环顾西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广袤的草原上。
脚下的草长得有半膝高，叶片细长，带着锯齿状的边缘，偶尔能看到一些紫色或黄色的小花点缀其间。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丘陵，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更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能看到一片墨绿色的阴影，像是茂密的森林。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
有青草的青涩，有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那是《怪物猎人》系列里，火山或火龙栖息地附近常有的味道。
风从远方吹来，带着草原特有的、干燥而清爽的气息，拂过脸颊时，能感受到细微的凉意。
一只色彩斑斓的小虫从他眼前飞过，翅膀扇动的频率快得几乎看不见，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绿影。
几只类似野山羊的生物在不远处的坡地上低头啃草，它们的角是螺旋状的，皮毛呈淡蓝色，警惕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是艾露羊，MH世界里最常见的食草动物之一。
林野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个玩了15年《怪物猎人》的老玩家，他对这个系列的生态了如指掌，甚至能凭着气味和声音大致判断出附近有什么怪物。
但那都是基于屏幕和数据的认知，当这些只存在于虚拟世界的生物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当游戏里的“环境音效”变成真实可闻的风声、虫鸣和兽叫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闯入了一个何等危险的地方。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提醒着他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饥饿和口渴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像两只小手在五脏六腑里抓挠。
在游戏里，这些只需要打开菜单，吃块熟肉、喝瓶恢复药就能解决，但在这里……他摸了摸腰间的皮囊，里面空空如也。
手腕上的装置突然闪烁了一下，屏幕上的文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提示，用的是他熟悉的简体中文：“基础生存需求：水分、食物、庇护所。”
这行字像是一个冰冷的指令，敲打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天空传来！
那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王者气息，仿佛整个空气都被这声咆哮震动了。
林野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僵住了，脖子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拽着，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一道橙红色的身影划破了蔚蓝的天际，巨大的翅膀展开时，几乎遮蔽了半边阳光。
它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长长的尾羽拖着一条燃烧的火焰，飞行时带起的热浪，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隐约感受到。
是雄火龙！
林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标志性的外形，那霸气的飞行姿态，那带着火焰的尾羽……和他在无数次狩猎中面对的雄火龙一模一样。
但这一次，没有血条，没有伤害数值，没有“狩猎开始”的提示音。
那是一只活生生的、充满野性和力量的生物，是这个世界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之一。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在游戏里，他能用太刀华丽地斩断雄火龙的翅膀，能用巧妙的走位躲过它的火焰喷射，但在这里，他手无寸铁，穿着一身防御力几乎为零的新手服，面对这样一只庞然大物，和一只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雄火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地面上这个渺小的人类，它发出一声悠长的咆哮，翅膀猛地一扇，加速向着远方飞去，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红点，消失在地平线的方向。
林野这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刚才那一瞬间的压迫感，比他玩过的任何一款恐怖游戏都要真实和可怕。
他瘫坐在草地上，平复着剧烈的心跳，脑子里一片混乱。
穿越到《怪物猎人》的世界，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至少……他还算熟悉这里的规则，知道该怎么狩猎，怎么生存。
也许，只要找到营地，找到武器，他就能活下去，甚至有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然而，就在他稍微松了口气，试图规划下一步行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
他猛地转头，看向雄火龙消失的方向，那个刚才被雄火龙遮挡住的区域。
只见在遥远的天空中，悬浮着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大陆碎片。
它的面积很大，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从地面上撕裂下来的一样。
碎片的表面覆盖着一些模糊的建筑轮廓，似乎是某种宏伟的宫殿或城堡。
最奇特的是，整个碎片的边缘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如同彩虹般的光晕，仔细看去，那光晕里似乎还流动着类似水晶的光泽。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怪物猎人》世界里该有的东西。
《怪物猎人：荒野》主打的是开放世界和更真实的生态，但它的世界观依然是基于原始的、充满怪物和自然力量的设定，从来没有过这种漂浮在空中的大陆，更没有这种带着奇幻色彩的水晶光泽。
这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最终幻想》系列里的场景。
那些漂浮的大陆，那些充满魔法和水晶力量的设定……一个荒谬却又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手腕上的装置屏幕再次亮起，那行“世界融合率：12%”的文字，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融合？
难道说，这里不只是《怪物猎人：荒野》的世界？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一寒。
如果只是MH的世界，他还能凭借多年的经验挣扎求生，但如果……这里是多个世界的融合体呢？
那些他熟悉或不熟悉的游戏世界，那些光怪陆离的设定和生物，都可能出现在这里……那将会是一个何等混乱和危险的地方？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个可怕的想法，但眼前那漂浮的大陆碎片却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异常。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属于24岁青年的手，手指修长，因为常年握画笔和鼠标，指腹有些薄茧。
这双手画过无数张怪物的插画，解析过无数次怪物的动作模式，但现在，它们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游戏。
没有读档，没有复活，一旦失误，就是真正的死亡。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身。
不管这个世界是单一的MH世界，还是多个世界的融合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都是活下去。
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武器，需要弄清楚这个手腕上的装置到底有什么用。
就在他打定主意，准备先朝着远处的森林方向移动，寻找水源和可能的庇护所时，手腕上的装置突然又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屏幕上没有出现新的文字，而是发出了一阵微弱的、类似信号的波动。
紧接着，林野感觉到自己的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胸前的口袋。
指尖触到了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东西，还在微微蠕动。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猛地将手抽了出来。
只见他的手心里，蜷缩着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生物。
它通体呈淡蓝色，身体像一只小小的毛毛虫，头上顶着一对长长的触角，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是导虫！
《怪物猎人》系列里，用来追踪怪物、采集素材、指引方向的导虫！
林野呆住了。
导虫怎么会在这里？
它不是游戏里的辅助系统吗？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那只小导虫似乎适应了环境，它扇动了一下小小的翅膀，从他的手心飞了起来，在他面前盘旋了两圈，然后突然转向，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同时，它的尾部亮起了一道微弱的蓝光，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林野顺着导虫飞行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片更加茂密的树林，隐约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扭曲的树干，像是《怪物猎人：世界》里古代树森林的风格。
导虫在前方不远处停下，又回头看了看他，似乎在催促他跟上去。
它想让自己去哪里？
是去寻找水源？
还是去寻找其他的猎人？
或者……是去面对某种未知的危险？
林野站在原地，看着那只小小的、在阳光下闪烁着蓝光的导虫，又看了看远处那片深不见底的森林，以及天空中那块悬浮的、散发着诡异光芒的大陆碎片。
风再次吹过草原，带来了远方隐约的、不知名的兽吼，还有一丝……似乎是金属摩擦的、咔嗒咔嗒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微，若有若无，混杂在风声和虫鸣里，却让林野的后背再次渗出了一层冷汗。
那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声音。
他握紧了拳头，目光变得坚定了一些。
不管前面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他抬起脚步，跟上了那只导虫的身影，一步步朝着未知的森林走去。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陌生的草地上，仿佛预示着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漫长而危险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