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沉浮,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窟的最深处。
“冷……好冷……”模糊的念头挣扎着,却无法凝聚成形。
死亡的阴影,紧紧缠绕着他残存的生命之火。
就在这时,胸膛处那一点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再次顽强地透了出来。
它像是一颗深埋在冻土下的种子,艰难地抵御着彻骨的严寒,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这股暖流极其缓慢、微弱地渗入他受损的经脉和骨骼,所过之处,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丝丝。
更神奇的是,它似乎具有某种安抚的力量,让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变得……稍稍可以忍受了一些?
仿佛在绝望的深渊中,投下了一束微光,让他不至于彻底沉沦。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微弱的暖意对抗中变得模糊不清。
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整整一天。
林渊残存的意识感觉到,自己似乎被移动了?
包裹身体的冰冷刺骨感似乎减轻了,身下不再是粗糙坚硬的树枝,而是某种……相对平整、甚至带着一丝干燥草木气息的表面?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矮的屋顶,由粗糙的原木和厚厚的茅草搭成,简陋却结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烟熏火燎的气息,还有一种……雨后泥土的清新。
这不是他的家,云雾村的房子早己在洪流中化为乌有。
他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被。
床边不远处,一个用泥土垒砌的简易灶膛里,柴火正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努力驱散着屋内的寒意和湿气。
“醒了?”
一个苍老但温和的声音响起。
林渊吃力地转动脖子,看到一个穿着同样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火边。
老者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旱烟杆,火光映照着他布满皱纹却透着沧桑智慧的脸庞。
是老猎户孙七爷!
他认得这张脸,是村里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住在村子最靠山脚的地方,离他摔落的悬崖相对较近。
“七……七爷……”林渊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村……村子……”孙七爷吧嗒了一口旱烟,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深沉的悲恸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没了……全没了……山洪来得太猛太快,根本来不及跑……”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渊,“小子,你是命大啊!
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还砸断了那么多树枝,居然还能活着……老头子我在山脚找地方避水,大水退后想回村看看,结果在崖下那棵歪脖子松树底下发现了你,满身是血,就剩一口气吊着了……要不是……”孙七爷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和难以置信:“要不是恰好遇上那位路过的仙长,给你喂了颗仙丹,你这小命,神仙也难救咯!”
仙长?
仙丹?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林渊混沌的脑海中炸响,瞬间驱散了部分昏沉。
修真者!
那是传说中的存在!
移山填海,长生不老!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偏僻的绝灵之地?
就在这时,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清冽的山风涌入,带着雨后草木的湿气,瞬间冲淡了屋内的烟火味和药气。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初冬的第一片新雪,轻盈地迈步而入。
那是一个女子。
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身姿高挑纤细,穿着一件式样简洁却质地非凡的月白色长裙,她的面容极美,却并非那种艳丽的俗媚,而是一种清冷疏离的精致,仿佛高山之巅不染尘埃的冰雪。
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澈剔透,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此刻正平静地看向床上苏醒的林渊。
她的气质与这简陋的茅屋、悲怆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谪仙误入凡尘。
林渊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随即是更剧烈的疼痛,但他强忍着,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
这就是救了他的仙长?
不,应该称为仙子!
“躺着,勿动。”
女子开口,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
她走到床边,目光在林渊脸上和胸口处停留了片刻。
林渊只觉得那目光清澈如水,却又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让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胸口处,那枚紧贴皮肤的玉佩似乎也微微一热,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温凉。
这细微的感觉极其短暂,林渊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脏腑受损,筋骨断裂多处,虽有‘回春丸’护住心脉元气,仍需静养月余。”
女子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根骨……尚可,灵根驳杂,修行资质……平平。”
她的话语首接而简洁,没有任何委婉,点明了林渊在修真界中平凡无奇的天赋。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林渊忍着痛楚,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但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小子林渊……无以为报……”家破人亡的悲痛再次涌上心头,声音哽咽。
女子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谢意,并未多言。
她看向孙七爷:“老丈,村中罹难者己尽数入土为安。
此间事了,我需继续行程。”
她似乎只是路过此地,顺手救人,并无久留之意。
“是,是!
辛苦仙长慈悲!”
孙七爷连忙躬身,语气充满了敬畏。
他看了一眼林渊,欲言又止。
林渊心中焦急,他现在重伤未愈,无家可归,在这深山之中,一个重伤的凡人如何能生存下去?
他急切地看着眼前这位清冷的仙子,鼓起毕生勇气,用尽全身力气恳求道:“仙长……云雾村己毁,小子……小子如今孤身一人,重伤难行……恳请仙长……指点一条生路!”
他没有奢望拜入仙门,只求能活下去。
女子清冷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渊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刚才长了一瞬。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
林渊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审视,但他没有退缩,清澈而带着绝望求生的眼神坚定地回望着。
片刻的沉默,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三日后。”
女子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三日后此时,若你能自行走出此屋,在此地等我。
我便带你去一处……可容你暂时栖身、养伤并谋生的地方。”
说完,她不再看林渊的反应,转身便走出了茅屋。
素白的背影融入屋外的雨幕和山林薄雾中,转瞬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冽如冰雪般的淡淡气息。
茅屋内,只剩下柴火的噼啪声和浓重的草药味。
林渊怔怔地望着门口,巨大的失落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交织。
自行走出屋子?
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痛彻心扉,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唉……”孙七爷叹了口气,走过来帮林渊掖了掖被角,“仙长既然给了机会,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小子,好生养着吧,老头子会看着你。”
他以为这是仙子委婉的拒绝。
林渊没有答话,他闭上眼,将意识沉入体内。
剧痛依旧无处不在,但胸口那股源自玉佩的微弱暖流,似乎在他强烈的求生意志下,变得……稍微活跃了一些?
它不再仅仅是抵御寒冷,而是如同最轻柔的溪流,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渗透进那些断裂的骨缝和受损的脏腑边缘。
每一次渗透,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酸麻和刺痛,仿佛无数蚂蚁在啃噬伤口,但每一次渗透之后,那剧烈的钝痛感似乎就减轻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这感觉极其微弱,若非林渊此刻全部心神都沉在伤处,根本无法察觉。
但正是这微弱的变化,点燃了他心中几乎熄灭的火焰!
是玉佩!
它在帮我疗伤?
虽然慢得如同蜗牛爬行,但它确实在起作用!
林渊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狂喜和绝境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天……”他咬着牙,嘴唇被咬出血丝也浑然不觉,“我一定要走出去!”
他不再去想其他,将所有残存的意志都集中在引导那股微弱的暖流上。
每一次细微的刺痛和酸麻,都成了他支撑下去的信念。
仙缘或许缥缈,但活着的希望,就在这剧痛与暖流的交织中,被他自己死死攥在了手心。
他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