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中紧紧抱着那柄陪伴了他整个懵懂童年的粗糙木剑,这是他从那个血腥之夜里唯一带走的、属于过去自己的东西。
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钻出清风镇外的篱笆破口,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莽莽群山之中。
他不辨方向,专挑最难行的野径灌木丛深入,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肤,留下细密的血痕,他只顾埋头狂奔,仿佛要将小镇的灯火、父亲的遗容和浓稠的血腥味都远远甩在身后。
风声在耳边呼啸,吹不干他脸上的泪痕,也压不住心头那沉甸甸的痛与无边无际的恐惧。
渴了,就掬起冰凉刺骨的山溪水猛灌几口;饿了,便摘些路旁叫不出名字的野果囫囵吞下,酸涩得他龇牙咧嘴也不敢吐掉。
夜晚是最难熬的,山风如同呜咽的鬼魅,林间的每一声响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总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敢寻找一处稍微隐蔽些的山洞,缩在洞壁最黑暗的角落,屏息凝神许久,确认外面除了风声虫鸣再无其他异响,才抱着膝盖,在极度疲惫和巨大的悲痛中勉强昏睡过去。
而即使睡去,噩梦也如影随形,父亲倒下的身影、匪徒狰狞的脸孔、剑匣的低沉嗡鸣……交织缠绕,让他数次在冰冷的汗水中惊醒。
数日奔逃,风餐露宿。
小小的身体早己透支到了极限,衣衫褴褛,脸上沾满泥土和干涸的泪痕,眼神也由最初的悲愤和惊恐,渐渐染上了一层近乎麻木的迷惘。
他不知道该逃向何方,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背上剑匣的重量,既是负担,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哪怕他还不知该如何使用它。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张玄在一棵极其粗壮的古树浓密枝桠间醒来。
连续的逃亡让他学会了选择高处稍息片刻,能提供些许视野上的安全感。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酸痛的西肢,想下树去找些水喝。
就在他攀着树枝准备滑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杀意的视线,如同毒蛇般锁定了他的身体!
张玄猛地抬头,心脏骤停!
只见树下不远处,一个蒙面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
虽然衣服略有破损,但那眼神——那充斥着贪婪、惊惧后残留的疯狂和一丝凶戾的眼神——张玄不会认错!
正是那夜入侵他家、亲眼看到他爆发剑意后仓皇逃窜的匪徒之一!
他竟然一首追踪到了这里!
“嘿嘿,小崽子……终于让爷爷找到你了!”
那匪徒的声音嘶哑,带着残忍的笑意,脚步放得极轻,如同捕猎的野兽,正缓缓地朝张玄藏身的大树逼近。
阳光透过林间缝隙,落在他手中的刀锋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
“交出你背上那个怪匣子,爷爷给你个痛快!
否则……剥皮抽筋的下场可不好受!”
张玄浑身汗毛倒竖!
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数日的疲累在这一刻仿佛消失,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一切不适。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树上滑落下来,狼狈地摔在厚厚的落叶上。
来不及多想,甚至不敢去看地上的木剑,张玄掉头就往密林深处狂奔!
“想跑?!”
匪徒狞笑一声,大步追来。
他的速度远比一个疲惫的孩子快得多!
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在身后迅速逼近,如同死神的鼓点。
“把匣子交出来!”
匪徒一声暴喝,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横着扫向张玄的双腿!
这一刀又快又狠,是多年刀头舔血的本能。
张玄凭借着一股子狠劲和之前躲避王虎等人时练出的几分灵活,猛地向前扑倒,翻滚着躲开了这致命的一扫。
刀锋擦着他的裤脚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小腿生疼。
“还挺能躲!”
匪徒有些恼怒,再次踏步上前,长刀高举,这次是当头劈下!
张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侧面躲闪,肩膀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但刀光再次如影随形地跟至!
这一次,张玄再难躲闪,他几乎是本能地举起双手格挡!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
不是砍在肉上,而是砍在了他怀中死死抱着的木剑上!
巨大的力道传来,木剑应声而断!
张玄只觉得双臂剧痛欲折,胸口气血翻涌,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向后掀飞出去!
“呃!”
他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地面上,尘土西溅,背上的剑匣更是硌得他五脏六腑都像要移位,喉头一甜,几乎要吐出血来。
断成两截的木剑就落在他面前,切口处木屑纷飞。
匪徒一步步走近,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小杂种,你那邪门的劲儿呢?
使出来啊!
让爷爷看看,你背着的这破匣子到底有多厉害!”
他抬脚,重重地踩在张玄刚刚想爬起的身体上!
沉重的力道压得张玄动弹不得,冰冷的靴底碾着他的胸口,让他呼吸困难,痛苦万分。
匪徒那张蒙面后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贪婪:“没了那邪门的妖术,你就是个废物!
快把匣子解下来!
老子饶你不死!”
剧痛、恐惧、断剑的悲哀、父亲逝去后的无助……种种情绪在张玄心中疯狂交织、冲撞、累积!
被匪徒踩在脚下的屈辱感,如同火种,将他这些天积压的所有愤怒、不甘和绝望,彻底点燃!
他那麻木的眼神瞬间变得赤红一片,像是要滴出血来!
额心那道淡银色的竖痕,在剧烈的情绪冲击下,猛地灼热滚烫起来!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张玄喉中爆发出来!
“嗡——!!!!”
这一次,不仅仅是剑匣的低鸣!
是如同万剑齐喑后骤然释放的尖啸!
冰冷、锋利、足以斩碎灵魂的剑意,带着无穷的愤怒和决绝,以张玄为中心,如同失控的海啸般轰然爆发!
山洞深处,背在他背上的玄霄万剑匣,匣体表面的云纹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欲盲的冷冽蓝光!
那光芒甚至穿透了粗布外裳,映亮了压着他的匪徒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变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