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颗黑色的流星,在万米高空的稀薄大气中,以超过两百公里的时速,刺向张家界天门山群峰间那道著名的裂隙——天门洞。
下方,被晨曦镀上金边的嶙峋石柱如巨神的獠牙,渺小的城镇和玉带般的河流在视野中飞速旋转、倒退。
阳光穿透翻滚的云海,在他覆着护目镜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耳机里,地面指挥冷静的坐标播报是这极致速度中唯一的秩序之音。
这是他为新路线设定的最后一次试飞,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混合着绝对的专注与掌控感。
物理定律、身体极限、无畏勇气——在此刻完美交融。
距离那仅容数人并肩通过的天然石门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洞壁岩石的纹理。
成功近在咫尺,一抹属于征服者的弧度,无声地刻上他的嘴角。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前方的景象骤然扭曲!
并非空气的波动,而是空间的本身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揉皱、撕裂。
一道冰冷彻骨、带着强烈恶意的吸力,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陈默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狂暴的宇宙漩涡,极致的速度感瞬间被恐怖的失重和撕扯感取代。
翼装坚韧的复合材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头盔内的精密仪器爆出细碎的电火花。
眼前不再是壮丽的山川,只有光怪陆离、疯狂旋转的色块漩涡,耳边充斥着震碎鼓膜的尖啸和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悲鸣。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被彻底粉碎,他像一个被投入滚筒的玩偶,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碾磨。
混乱的尽头,并非预想中坚硬的撞击,而是重重摔入一片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腥臭的泥泞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意识在剧痛和恶臭中艰难挣扎着浮起。
嗅觉率先复苏——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皮肉烧焦的刺鼻糊臭,木头燃烧的呛人烟尘,还有早春泥土特有的湿冷***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地狱的空气。
听觉紧随其后——取代高空气流呼啸的,是近在咫尺的凄厉惨叫、垂死者的痛苦***、战马惊恐的嘶鸣、金属利器砍入骨肉的沉闷噗嗤声、火焰吞噬残骸的噼啪爆响……以及一种低沉、粗粝、充满原始杀戮欲望的异族呼喝,在烟尘中滚动。
触觉带来更首接的恐惧——身下是冰冷湿滑的烂泥,混杂着一种温热、粘稠的液体(血!
)。
翼装多处撕裂,冷硬的泥水和那股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内里的衣物,紧贴着皮肤。
脸上糊满了冰冷的泥浆和某种难以分辨的秽物。
陈默猛地睁开被泥污糊住的双眼。
视觉将地狱的全景图残忍地展开:铅灰色的天空被浓烟遮蔽,如同沉重的裹尸布。
目光所及,断壁残垣仍在燃烧,扭曲的梁木如同巨兽焦黑的骸骨。
地上,横七竖八地铺陈着尸体,像被肆意丢弃的破布娃娃——老人、妇女、甚至孩童……肢体残缺,开膛破肚,死状惨烈得超乎想象。
不远处,几骑高大的战马践踏着泥泞,马背上的人影穿着杂乱的皮毛与铁片缀成的甲胄,髡发结辫,面容粗犷狰狞。
他们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和长矛,正追逐着几个踉跄奔逃的村民,狂笑着将火把投向仅存的草棚。
刀光闪过,又一声短促的惨嚎戛然而止。
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
前一秒还在挑战人类飞翔的极限,感受着苍穹之下的自由与壮阔;下一秒,竟坠入这炼狱般的冷兵器屠宰场!
拍电影?
噩梦?
所有侥幸的念头,都在刺鼻的血腥味、真实的剧痛和眼前活生生、血淋淋的屠杀景象面前,被碾得粉碎。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冰冷恐惧攫住了他。
生存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击穿了麻木和震惊。
不能躺在这里!
动起来!
必须动起来!
他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试图在泥泞和尸堆的阴影里蜷缩得更小,同时用极限运动锤炼出的敏锐观察力,疯狂地扫描着这片死亡之地。
目光扫过一具倒毙的、同样髡发结辫的骑兵尸体,尸体旁,一把沾满暗红血污的弯刀,半截刀身深深插在泥里,刀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
更近处,一个被开膛破肚的村民尸体,空洞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瞪视着灰蒙蒙的天空,也仿佛瞪视着他。
那把刀!
那是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陈默猛地将自己更深地缩进一具尸体和半堵焦黑断墙形成的狭窄阴影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混合着浓烟、血腥和泥土的死亡气息。
污泥、血渍和极致的惊恐在他年轻却骤然苍白的脸上交织。
他身上那身撕裂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翼装,与周遭原始、野蛮、血腥的环境形成了荒诞而刺目的反差。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死死攥住了胸前唯一一件在空间扭曲中幸存下来的现代造物——一块坚固的登山手表。
冰冷的金属表壳紧贴着肌肤,是这疯狂世界里唯一熟悉的冰冷触感。
表盘上,高度计和速度计早己失效归零,指针混乱地抖动着。
然而,在一个小小的液晶窗口里,幽绿色的数字在弥漫的烟尘中,如同鬼火般固执地闪烁着,清晰地显示着一个令人绝望的年份:公元947年。
一个无声的、带着血腥味的念头,如同烙印般烫在他的脑海深处:“活下去……不管这是哪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先TM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