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驾驶着"猎犬"轻型装甲巡逻车，沉默地注视着窗外流动的景象。
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蜂窝式住宅单元，窗口透出的灯光稀疏而昏暗。
穿着灰扑扑工装的人群像潮水般涌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疲惫与麻木。
凯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控制台，调出一组数据。
"看这个，周哥。
"他将屏幕转向周正，"D7区的基础营养膏配给量比上月又下调了五个百分点。
官方理由是运输管线受废土风暴影响。
"周正的视线扫过数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五个百分点，对于本就勉强果腹的配给标准而言，意味着真实的饥饿。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凯。
"周正的声音平稳，"资源分配由委员会决定，我们只负责维护分配秩序。
"凯嗤笑一声，手指轻点，调出另一个界面："那你看看这个。
同一时期，核心区的娱乐用电配额上涨了三个点。
听说天穹花园新开了一家全息剧院，上演的还是旧时代的古典歌剧呢。
"周正没有回应，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巡逻车转过一个街角，前方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坐首了身子。
D7区第三配给站门前黑压压地围满了人，嘈杂的喧哗声甚至穿透了巡逻车的隔音层。
几个治安机器人己经组成警戒线，蓝色的警示灯旋转闪烁。
"看来今天的面包不够分了。
"凯吹了声口哨，"需要呼叫支援吗？
""先看看情况。
"周正停下巡逻车，"秩序之锤的装甲车出现有时只会让事情更糟。
"两人下车走向人群，周正刻意将"雷牙"步枪背在身后。
秩序之锤的制服本身就是一种威慑，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投来的目光混杂着敬畏、恐惧和憎恨。
配给站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正死死抓住配给箱，对着冰冷的配给机器人哭喊："不对！
这不对！
我儿子的工分明明够的！
为什么只有半份？
"机器人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波动地重复："编号C-7429，本月配给额度己调整，请领取你的份额。
""又是这样！
说调就调！
""我家的清洁水配给也少了！
""全重委到底在搞什么？
真不把我们当人看吗？
"周围的民众情绪激动，推搡着向前挤。
治安机器人发出警告的嗡鸣，电击棒前端闪过蓝白色电弧。
"秩序之锤！
全部退后！
保持秩序！
"周正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但眼中的怒火并未熄灭。
那个老妇看到穿着制服的执法者，扑过来抓住周正的胳膊："长官！
长官你评评理！
我儿子在净化厂工作，上次事故吸入污染气，还在恢复！
为什么只给半份？
"周正能感觉到她枯瘦的手在颤抖。
他瞥了一眼治安机器人显示屏上的信息：老妇的儿子，C-7429，因"非工伤事故导致劳动能力暂时下降"，本月基础营养配给额度被下调30%。
"配给额度由城市资源管理委员会统一核定，系统执行。
如有异议，请通过正规申诉渠道。
"周正按照规程回答。
"申诉？
申诉要多久？
我儿子等不起啊！
"这时，配给站内部一个穿着全重委文员制服的男人急匆匆跑出来："周警官！
快帮忙维持下秩序！
这系统调整是上面通知的，我们只是执行..."周正看着哭泣的老妇，又看看周围群情激愤的民众。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打开个人终端，快速操作了几下。
"编号C-7429家属，基于人道主义原则，现临时调用秩序之锤应急配给额度，补足你本月基础营养膏差额。
"一份完整的营养膏被机械臂递了出来。
老妇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正，眼泪流得更凶了。
"谢...谢谢长官！
谢谢！
""下不为例。
请遵守秩序，按规申诉。
"周正收起终端，目光扫过人群。
回到巡逻车上，凯的声音响起："周哥，你违规了。
应急配给是给我们执行危险任务时用的。
""我知道。
"周正看着前方，"但规则之外，还有人性。
"凯沉默了一下："我查到点有意思的东西。
那个老太太的儿子，C-7429，在净化厂的事故记录被加密了。
同一时期，至少有十七个遭遇非工伤事故的工人配给额度被下调。
全部来自D7区和D8区。
"周正的眼神锐利起来。
"更巧的是，"凯的手指划过数据流，"这些工人所在的净化厂，上周刚刚完成了为深蓝矩阵项目提供专用净化材料的设备改造。
"车内的空气突然凝固。
"还有，"凯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刚才截获了一条经过高度加密的指令，发自深蓝矩阵实验室，接收方是配给分配中心的中央系统。
时间就在额度调整前一个小时。
"周正猛地踩下刹车。
车窗外，穹顶模拟的夕阳正缓缓沉入人造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不自然的血红色。
"能解密指令内容吗？
""正在尝试，但加密等级极高...等等，有一条回溯指令...他们在清除日志...该死！
"凯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舞动："有人在反向追踪我的位置！
权限高得可怕..."周正当机立断，一把扯下凯的数据连接线："立即切断所有外部连接，启动应急协议。
"巡逻车的系统发出嗡鸣，所有外部通讯瞬间中断。
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被盯上了，周哥。
"凯的声音有些发干，"就因为我们过问了一个老太婆的配给额度。
"周正的目光投向车窗外。
远处的秩序之锤总部大楼巍然矗立，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他忽然明白，配给站的骚动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试探——或者警告。
"回总部。
"周正的声音冷得像冰。
巡逻车重新启动，驶向那片巨大的阴影。
周正没有注意到，在街角的一个监控摄像头微微转动，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将他们的行踪无声地记录并传输出去。
传输终点显示着一个熟悉的代号：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