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拖着最后一个行李箱站在廊檐下时,细密的雨丝己经把空气浸得发潮,远处的树林像被蒙上了一层灰绿色的纱,连光线都变得懒洋洋的。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下午三点,天色却暗得像傍晚,这是她来这座小镇的第一天,就己经深刻体会到了当地人说的“福克斯一年有三百天在下雨”绝非夸张。
面前的房子是座带小院子的老建筑,米白色的外墙爬满了浅绿的藤蔓,廊檐下挂着两盏蒙尘的玻璃灯,门口的木质台阶被雨水泡得有些发乌,却透着一股沉淀下来的安稳。
这是远房亲戚留给她的遗产,连同房子一起的,还有一笔足够她暂时不用工作的存款——这也是她毫不犹豫从喧嚣的城市搬到这里的原因。
“林小姐,钥匙都在这儿了,水电我昨天刚检查过,都没问题。”
房东玛莎太太是个矮胖的老太太,裹着厚厚的针织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印着碎花的布袋,“里面给你装了些面包和果酱,刚烤的,你先垫垫肚子。”
林溪接过钥匙和布袋,指尖触到老太太掌心的温度,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您,玛莎太太,麻烦您跑一趟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温吞的质感,像是怕惊扰了这小镇的宁静。
“客气啥,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我就住隔壁那栋红房子,有事随时喊我。”
玛莎太太摆摆手,眼神好奇地在林溪身上扫了一圈——眼前的姑娘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低马尾,脸上没化妆,只带着一点长途跋涉后的倦意,手里还抱着一盆小巧的多肉盆栽,看起来和福克斯常见的热情姑娘不太一样,透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
林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怀里的多肉,这是她从原来的住处带来的,叶片肥厚,呈淡淡的蓝绿色,是她养了两年的“玉露”。
来福克斯前,她特意查过这里的气候,潮湿阴凉,或许不太适合多肉生长,但她还是决定带上,就当是给自己留个熟悉的念想。
“这房子空了快一年了,里面有点灰,我给你留了清洁工具,就在玄关的柜子里。”
玛莎太太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对了,林小姐,你知道卡伦家吗?
就住在镇子北边的那栋白色别墅,一家人都长得特别好看,就是……有点特别。”
林溪正低头用钥匙开门,听到“卡伦家”三个字时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随口应道:“不太清楚,我刚到,还没怎么了解小镇的情况。”
她对别人的“特别”向来没什么好奇心,无论是在以前的城市,还是现在的福克斯,她都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养养多肉,画画插画,偶尔去图书馆泡一天,至于邻居是谁、镇上有什么“特别”的家族,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玛莎太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汽车引擎声打断。
两人同时抬头,看到一辆银灰色的沃尔沃缓缓驶过街角,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车子很新,线条流畅,在灰蒙蒙的雨幕里显得格外扎眼。
林溪没太在意,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屋里确实积了些灰,空气里弥漫着老木头和潮湿的味道,客厅很大,摆着一套深色的布艺沙发,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木质书桌,阳光(如果有的话)应该能刚好落在桌面上——这倒是很合她的心意,以后可以在这里画画。
“那就是卡伦家的车,估计是爱德华放学回来了。”
玛莎太太跟在她身后进来,压低声音说道,“卡伦家的孩子都在镇上的高中上学,爱德华是里面最俊的一个,就是性子冷,不爱说话,镇上的姑娘们都不敢靠近他。”
林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辆银灰色沃尔沃的车门刚好打开,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
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对方身形挺拔,站在雨里微微仰头,似乎在看什么方向,姿态里透着一股与这小镇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挺好看的车子。”
林溪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评价了一句,然后弯腰开始整理行李箱,明显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
玛莎太太见状,识趣地笑了笑:“行,那你先收拾,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事记得找我。”
说完,便提着自己的布袋离开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林溪把怀里的玉露放在书桌靠窗的位置,又从行李箱里拿出其他几盆多肉——有叶片尖尖的“吉娃娃”,有像莲花一样层层叠叠的“紫珍珠”,还有一盆刚买没多久的“桃蛋”,叶片圆滚滚的,透着粉色的光泽。
她找了块干净的布,仔细擦了擦每个花盆上的灰尘,然后按照它们喜欢的光照程度,一一摆放在书桌和窗台上,像是在给自己的小世界划分领地。
收拾完多肉,她才开始整理行李。
衣服、画具、书籍,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东西不多,很快就归置好了。
她从玛莎太太给的布袋里拿出面包和果酱,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拿起清洁工具,开始打扫屋子。
她做事很有条理,从客厅到卧室,再到厨房和卫生间,一点点擦拭,一点点清扫,动作不快,却很认真。
窗外的雨一首没停,偶尔有风吹过,带着树叶的沙沙声,屋子里渐渐弥漫开消毒水和清洁剂的味道,冲淡了原本的潮湿气息。
等她打扫完最后一处角落时,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打开客厅的灯,暖黄色的光线洒在干净的地板上,给这栋老房子添了几分暖意。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幕,小镇的夜晚很安静,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远处的树林己经变成了模糊的黑影。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院子里的栅栏旁,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
林溪皱了皱眉,走到门口,打开廊檐下的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院子,栅栏边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盆植物——那是一盆“月光莲”,叶片细长,呈淡绿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花盆是精致的白色陶瓷,看起来很新。
更奇怪的是,花盆里的土壤是湿润的,叶片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像是刚被人栽种好,精心照料过。
她可以肯定,下午她搬进来的时候,院子里还没有这盆花。
玛莎太太离开后,她一首在屋子里打扫,也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福克斯的雨虽然大,但也不可能凭空落下一盆花来。
是玛莎太太送来的?
可老太太下午离开时并没有提过这件事。
还是……别的什么人?
林溪站在廊檐下,目光扫过院子周围。
隔壁玛莎太太家的灯亮着,隐约能看到老太太在客厅看电视的身影;不远处的路边,那辆银灰色的沃尔沃还停在那里,只是车里没有开灯,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她盯着那辆车看了几秒,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收回了目光。
不管这盆月光莲是谁送的,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事。
她向来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既然对方没有露面,那她也就当是个意外的惊喜。
林溪走进院子,小心翼翼地把那盆月光莲搬到廊檐下,避免被雨水淋坏。
她仔细看了看叶片,长势很好,没有病虫害,显然是被人精心挑选过的。
她轻轻碰了碰叶片上的水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愣了一下——这水珠不像是雨水,更像是人为浇上去的,分布得很均匀,刚好打湿叶片,又没有过多的积水。
是谁会这么细心地送一盆花过来,还特意浇好水,却又不露面?
林溪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这盆月光莲挺好看的,以后就和她的多肉一起养着吧。
她转身回到屋里,关上房门,将院子里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她走到书桌旁,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查看之前接的插画订单。
客户需要一组以“自然”为主题的插画, deadline 还早,她打算先构思一下画面。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轻微声响。
林溪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偶尔拿起画笔在纸上勾勒几笔,完全没有注意到,院子外的路边,那辆银灰色沃尔沃的车窗,悄无声息地降下了一条缝隙。
一道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了客厅的窗户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紧紧锁在屋内那个坐在书桌前的身影上,像是在凝视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车内的人微微前倾身体,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艳,有渴望,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偏执。
他己经在这里待了一下午了。
从她拖着行李箱出现在房子门口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抱着多肉时温柔的样子,甚至她打扫屋子时认真的侧脸,都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沉寂了百年的心。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像个偷窥者,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能听到小镇上所有人的想法,那些琐碎的、无聊的、充满欲望的念头,让他厌烦了百年。
可唯独她,他什么都听不到。
她的心思像一个紧闭的盒子,神秘又诱人,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打开,想要将里面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他看到她发现了那盆月光莲,看到她疑惑地皱眉,看到她将花盆搬到廊檐下,看到她转身回到屋里,继续专注地工作。
她的平静,她的淡然,她对这一切的毫不在意,都让他胸腔里的占有欲疯狂滋长。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快就引起她的注意,应该慢慢来,应该用更“自然”的方式靠近她。
可当他看到她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忙碌,看到她安静地吃着简单的面包,看到她对着电脑屏幕认真思考时,他就忍不住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那盆月光莲,是他从卡伦家的花园里特意挑选的。
他知道她喜欢多肉,喜欢这些安静生长的植物,所以他选了最像“她”的月光莲——干净、温柔,带着一种清冷的美感。
他趁着她在屋里打扫的间隙,悄悄将花盆放在了她的院子里,仔细浇好水,甚至调整了花盆的角度,确保她打开门就能看到。
他想让她知道,有人在关注她,有人在关心她,有人……想要走进她的世界。
车内的人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着冰冷的车窗,目光依旧紧紧锁在那个身影上。
雨幕模糊了窗外的景象,却无法模糊他眼底的执念。
林溪,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一件珍贵的礼物。
欢迎来到福克斯。
从今天起,这里将是你的家。
也是……我的囚笼。
他轻轻踩下油门,银灰色的沃尔沃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路边,消失在雨幕深处。
而客厅里的林溪,对此一无所知,依旧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偶尔低头,在画纸上勾勒出一片叶子的轮廓。
她不知道,从她踏入这座小镇,走进这栋老房子的那一刻起,就己经被一双来自黑暗的眼睛盯上了。
那双眼睛里,藏着百年的孤独,藏着极致的渴望,还有一份即将席卷她整个生活的、偏执到疯狂的爱恋。
福克斯的雨,还在继续下着。
而属于林溪的,关于爱与囚禁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