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我死在大婚当天,萧景珩踩着我的尸身迎娶情妇,说:“苦尽甘来。”可我知道,
那“甘”,是我心剜作药引、血熬成延寿汤换来的。再睁眼,我从棺材里爬出,
魂被鬼轿老嬷用九阴针钉回残躯——脸被剥下贴给死囚,而我,披着冥奴黑袍藏进送葬队列。
迎亲鼓响时,我掀开轿帘,直视萧景珩:“王爷,听说你要娶个死人?”他冷笑掀帘,
我缓缓摘下面具——左眼下泪痣滴血,脸与沈茹一模一样。花轿轰然倾倒,新娘脖颈断裂,
唇角却勾起和我临终时一模一样的笑。我轻声道:“这一世,我要你看着,
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1棺材板压着我的脸。腐土钻进鼻腔,
喉咙里全是腥锈味。像有人把整条护城河的淤泥塞进我肺里,一寸寸灌,一寸寸烂。我睁眼。
漆黑。密闭。指尖抠在棺木内壁,指甲翻裂,血混着尸油黏在掌心。
耳边却传来灵堂的鼓乐——唢呐尖利,哭声虚伪,还有……我的笑声。是我在笑。
前世咽气那刻,萧景珩抱着沈茹跨过我的尸身,凤冠落地,他低头吻她发梢:“苦尽甘来。
”我躺在血泊里,心口空了个窟窿,还在笑。多可笑啊。剜心救夫,换一句“苦尽甘来”。
可那不是苦尽。是我血流成河、魂飞魄散才成全的“甘”。“吱呀——”棺盖被撬开一条缝。
月光漏进来,照见一只枯手——五指如钩,黑牙咬着铜铃,腕上铁链哗啦作响。鬼轿老嬷。
她独眼泛黄,咧嘴一笑:“主子……您该醒了。”针。九根银针,从天灵盖刺入,
一路钉进脊椎,直达尾椎骨。每扎一针,就有一世记忆炸开。大婚当日红绸漫天,
我穿嫁衣步入王府,满城称颂摄政王娶得贤妻。 三日后,先帝暴毙,龙体未寒。 七日后,
我被按在祭坛,匕首剜心,鲜血浇在篡位诏书上。 他们说:原配之血,可镇反噬。我死时,
唇角带笑。因为萧景珩握着我的手,说:“等事成,我带你去看江南春雪。”原来都是假的。
“疼吗?”老嬷沙哑问。我咬碎一口血牙,吐出两个字:“不够。”她笑了。枯手一扬,
一张湿淋淋的人皮甩在墙上——是个死囚的脸,青白浮肿,眼眶空洞。
“您的脸……我剥下来了。”她舔着黑牙,“贴在她脸上。现在全城都在传,
摄政王新娘暴毙,冲撞鬼煞。”我撑起身子,浑身滴着尸水。她递来一块黑纱。我覆面。
左眼下泪痣隐隐发烫,像有血要渗出来。冥奴袍披上身,破烂黑布裹住残躯。
我是送葬队列最末的那个影子,低头,佝偻,无人注目。可我知道——我要回来了。
迎亲鼓乐震天响起。十里红毯铺到王府门前,金粉洒街,百姓跪拜。萧景珩一身玄蟒纹袍,
玉冠束发,冷金眸含笑,牵着盖头下的素手。沈茹来了。她穿我同款凤冠霞帔,
指尖藏在袖中微微颤抖。多乖啊,装什么清冷贞女?你可是亲手递刀,让我心剜出来的女人。
鼓乐骤停。花轿停下。人群屏息。我站在送葬队伍末尾,黑袍猎猎,缓缓抬头。
轿帘掀开一线。我看见萧景珩低头,替她理了理盖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别怕,
今日之后,再无人能拆散我们。”我笑了。一步,一步,向前。冥奴身份低贱,
沿途侍卫挥鞭抽来:“滚开!污秽之物也敢近喜轿?”鞭子抽在脸上,***。我抬手,
慢条斯理地摘下面具。露出那张脸——与沈茹一模一样。肤如凝脂,眉若远山,
唯独左眼下一颗泪痣,正缓缓渗出血珠,顺着脸颊滑下,滴在唇边。血痕唇。我启唇,
声音轻得像冥河飘来的雾:“王爷。”他猛地转身。冷金眸骤缩。“听说……你要娶个死人?
”全场死寂。风卷起红绸,像泼洒的血。他盯着我,眼神从惊愕到冷笑,一步步走近,
靴底踩碎我投在地上的影。“荒唐。”他嗤笑,抬手就要掀我脸皮,“一个冒名顶替的贱奴,
也敢仿……”我迎上他的手。任他掐住我下巴,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可我就这么看着他。
用那双他曾说过“温婉如秋水”的凤眸,如今寒霜覆底,杀意蚀魂。“你是谁?
”他声音沉下。我轻轻一笑,血从嘴角溢出:“你不认得我了?”他瞳孔猛颤。我抬手,
抚上他腰间佩刀——那是我亲手为他雕的刀柄,缠着红绳结,寓意“永结同心”。指尖摩挲,
像情人撩拨。“你说……死人能不能成亲?”我低语,嗓音酥软,带着几分调情的戏谑,
“若不能……那你怀里的新娘,是不是也该入殓了?”他猛地后退一步。“放肆!
来人——”话未落。轰!花轿轰然倾倒!盖头飞扬,露出沈茹的脸——她脖颈扭曲,
头颅向后折成诡异角度,双眼凸出,唇角却诡异地向上勾起。笑。和我临终时一模一样的笑。
人群炸开。尖叫四起。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呕吐不止。萧景珩僵立原地,看着那具尸体,
脸色第一次发白。我缓步上前,黑纱随风掀起一角,露出苍白如纸的脸。
血泪痣滴落最后一滴血,砸在他朝服绣蟒的脚尖。“这一世。”我轻声道,声音不大,
却压过所有喧嚣,“我要你看着。”我弯腰,
拾起沈茹掉出的一枚玉簪——是他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如今被她戴着招摇过市。
我将簪尖抵在他喉间,笑意温柔:“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2火光冲天。
王府后院,一具棺材在烈焰中扭曲变形。焦臭味混着脂粉香,像烧熟的胭脂猪。我躲在墙头,
黑纱覆面,指尖掐进砖缝。萧景珩站在火堆前,玄蟒纹袖垂落,冷金眸映着火光,
看不出悲喜。“烧干净。”他声音很轻,“连灰都扬进护城河。”侍卫应声,铁钩翻动棺材。
一截残臂飞出,腕上还戴着沈茹最爱的玉镯——那本是我的嫁妆。我笑了。笑得无声。
真正的沈茹,此刻正躺在地宫冰棺里,胸口插着怨符,
符纸上写满她与萧景珩合谋弑君、假死脱身、献祭原配的罪证。每一个字,
都是用我的血写的。鬼轿老嬷说:“主子,您这叫借尸还魂,不,是借命布杀局。
”她说得对。我不只是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活着,看着自己一步步坠入地狱。夜深了。
王府沉寂如墓。我翻墙而入,冥奴袍裹紧身体,像一道影子滑过回廊。月光照在青石板上,
映出我苍白的脸——左眼下泪痣已不再滴血,可它烫得像烙铁。祠堂门虚掩。
祖先牌位森然排列,香炉冷灰积厚。我轻轻推开最里侧的供桌,
手指摸索到背面一道刻痕——凤凰衔珠,是我当年亲手所刻。机关“咔”地一声弹开。
暗格里,一本薄册静静躺着。封皮无字。翻开,第一页就是我的名字。苏婉柔,摄政王正妻,
癸卯年三月初七入府,初更剜目,取瞳为引,可解毒蛊;三更放血,取心头血三碗,
浇于篡位诏书,可镇反噬;五更取心,完整剥离,供奉宗庙,可延寿三载。我手抖了。
不是怕。是恨。往下翻,全是交易记录。 某日某臣献童男童女各一名,
换兵权; 某日某将献边关地图,换免死金牌; 最后一页,
是萧景珩的亲笔批注:“此药引效果甚佳,可延寿三载。”药引。我是药引。我为他穿嫁衣,
跪天地,敬茶奉饭,深夜研墨,病中煎药…… 最后成了他长生路上的一味药材。
“你说……江南春雪?”我喃喃,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笑出声,“你骗我剜心,
就为了多活三年?”怒火烧穿理智。我想冲出去杀了他。可我不能。现在杀他,太便宜他了。
我要他跪着,求我饶他一命。我要他看清,他亲手毁掉的,是怎样一个爱他至疯的女人。
我合上血账,藏入怀中。转身时,香炉忽然倾倒。灰烬飞扬,扑了我一脸。我眯眼。供桌上,
一只白瓷碗静静摆放——那是我前世每日为他熬药的碗。碗底残留褐色药渣,像干涸的血。
我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碗沿——“谁在那里!”脚步声逼近。我闪身入暗格,屏息。
两名侍卫提灯进来,四处查看。“王爷说今晚忌冲撞,连猫都不许进祠堂。
”“可方才明明听见动静……”“许是风吧。”灯影晃动,终是离去。我松了口气。
却听见头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哒、哒、哒。像是赤脚踩在瓦片上。我抬头。房梁上,
一个瘦小身影缓缓走过。金瞳。锁骨处龙纹若隐若现。是小皇帝。他穿着单薄寝衣,
双眼闭着,竟是在梦游。我认得他。前世我被剜心时,他就躲在柱后,睁着那双异色金瞳,
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时他还小,不敢哭,不敢喊,只把指甲咬进了掌心。我悄悄跟上。
他穿过长廊,走入御书房,停在龙案前,拿起朱笔,在黄绢上缓缓写下三个字:父皇非病逝。
笔迹稚嫩,却力透纸背。我站在门外,心口发烫。这孩子,记住了。他记得是谁杀了先帝。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百官肃立。萧景珩立于阶下,玉冠裂痕未修,神色从容。
“新娘暴毙一事,乃疫病突发。”他朗声道,“已焚尸灭源,百姓勿需恐慌。
”大臣们低头应是。就在这时——“啊——!!!”一声凄厉尖叫撕裂大殿!
小皇帝突然从龙椅上跳起,双目圆睁,指着萧景珩,浑身颤抖:“我看见了!
我看见你往汤药里倒灰!是你!是你杀了父皇!!!”满殿死寂。文武百官脸色煞白。
萧景珩猛地抬头,冷金眸骤缩,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陛下……您说什么?
”“你装什么忠臣!”小皇帝嘶吼,眼泪狂涌,“那天夜里,我躲在屏风后!
你亲手把灰洒进父皇药碗!你说那是‘安神散’!可父皇喝完就吐血了!”他扑通跪地,
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父皇不是病死的!他是被毒死的!凶手是你——萧景珩!!!
”群臣哗然。有人跌坐,有人拔剑,有人颤抖着后退。萧景珩站在原地,脸色由白转青,
又由青转紫。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从梁上跃下。
黑纱飘落如夜蝶,凤眸含霜,手中高举那本血账。落地无声。百官惊退。
我一步步走向萧景珩,像索命的判官。“你们供奉的摄政王。”我声音清冷,一字一句,
砸在每个人耳膜上,“是吃妻子肉、喝妻子血的——活魔。”全场死寂。我翻开血账,
高高举起:“这是他的账本。每一笔,都是人命。每一页,都是谎言。”萧景珩终于动了。
他拔剑。剑尖直指我咽喉。“妖女!竟敢污蔑朝廷重臣!来人——”“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禁军万箭齐发。箭雨如蝗,铺天盖地射向我。我纵身一跃,黑袍翻飞,
跃入御河。河水冰冷刺骨。箭矢入水,带起串串血泡。我沉下去,沉下去。
可我知道——我还没死。我在等。等他们开始害怕。等萧景珩发现,他烧的尸体不是沈茹。
等他打开地宫,看见冰棺里那张和他怀中新娘一模一样的脸,胸口插着写满罪证的怨符。
等他疯。我浮出水面时,已在河对岸。远处钟楼,晨钟响起。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我抹去脸上血水,唇角勾起。这一世。我不再是那个笑着死去的妻子。
我是让他们夜夜难寐的——鬼新娘。3通缉令贴满六州。我的脸被印在黄纸上,
眉心画着猩红叉痕,像一道封魂咒。 悬赏十万金。 “格杀勿论。”我站在茶楼二楼,
咬一口桂花糕,看底下官兵扯着嗓子喊:“见此妖女,即刻上报!”小二端茶过来,
手抖得厉害:“这鬼新娘……真能穿墙遁地?”我吹了吹茶沫,笑:“她啊,
最喜欢半夜钻人被窝。”小二吓得差点摔了托盘。我扔下一枚铜钱,起身离去。
他们找的不是我。 是那个该死的影子。九鸦已出动。 萧景珩最锋利的刀。
九个自幼被洗脑的死士,眼眶嵌黑钉,听命于他一人。 专杀叛逆。 专诛邪祟。
可他们不知道—— 我早布了局。鬼轿老嬷蹲在荒坟堆里,枯手捧着一只陶瓮。
里面泡着我的指甲、落发、经血。 还有一片剥下的皮。“替命傀。”她咧嘴,黑牙渗血,
“够腥,够怨,够像您。”夜半三更。 九鸦入坟。黑雾弥漫。 白骨丛生。
第一鸦刚踏进泥地,脚底便传来撕肉声。 “什么东西?!”话音未落,尸泥翻涌。
数十只白骨手破土而出,缠住他的脚踝、手腕、脖颈。 他挥刀砍断三只,
第四只却直接捅进他嘴,掰开下颌——“啊!!!”惨叫戛然而止。 整个人被拖入地下。
泥面平静如初。第二鸦转身就跑。 背后忽有轻笑。
“哥哥——” 一个穿红嫁衣的“我”从树后探出头,黑纱掀开一角,泪痣滴血。他愣住。
刀尖垂下。下一瞬,无数白骨从他七窍钻出。 眼眶爆裂。 鼻孔窜骨。
喉管被肋骨撑开,发出咯咯怪响。九鸦,全灭。我在冷宫墙外摘下黑纱。 月光下,
左眼下泪痣泛着幽光。这里曾是我的寝殿。 如今蛛网密布,残窗破瓦,连老鼠都不愿多留。
但有人活着。红绡。 我前世的贴身侍女。 为我挡刀,致盲。 被丢进冷宫三年。
我轻轻叩门。 三长两短。 是我们之间的暗号。门开了条缝。 一股霉味冲出。
她跪在地上,双目空洞,指尖抚过门槛刻痕。 那是我教她的字。 靠触觉读写。“主母?
”她声音沙哑,“是您吗?”我没答。 只是握住她的手。她猛地一颤。 扑地磕头,
额头撞在青砖上,咚咚作响。“他们说您疯了。”她哭着,用手指蘸血,在地上划字,
“可我知道……您是终于醒了。”血字歪斜,却清晰。我抱住她。 眼泪滚落。 这一世,
我不再是独自赴死的蠢货。我取出藏在发簪中的纸页。 泛黄,残破。 先帝密诏最后一段。
上面写着: “若摄政王篡权,唯原配之魂可启‘凤阙印’,执掌龙庭。”凤阙印。
传说中能调动天下兵马的至高信物。 唯有先帝血脉与原配之魂合祭,方可开启。我笑了。
父皇,您早知道他会反? 所以把最后的火种,留给了我这个“死人”?
红绡颤抖着摸那纸页。 “主母……您要夺回一切?”“不。”我擦去泪,声音冷如霜,
“我要他亲手捧着江山,跪着求我收下。”我起身欲走。 风忽然停了。冷宫深处,
传来一声轻笑。“你以为他爱的是我?”白衣飘然。 沈茹站在月下,素裙如雪,
眼尾朱砂痣艳得刺目。她居然没死。“你逃了地宫?”我问。她笑:“你忘了?
我本就是假死之人。真正懂死而复生的,从来不是你。”她手中银针寒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