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古月冰,一鞭子抽服病秧子状元楚无恙,与他立下君子协议:
他中榜之日,便是我们和离之时。
我本揣着和离书,揣着银钱,梦想着招个乖巧听话的上门女婿。
过上逍遥快活的小日子。
谁知那中了状元的狗男人竟红着眼把我堵在巷口。
咬牙切齿地质问我是不是早与那小花匠有了首尾?
笑话!当初嫌我粗鄙、日日盼我滚蛋的是谁?
如今这又演的是哪一出?可他为何又跪在我面前。
捧上全部身家,只求一个……应聘我家上门女婿的资格?
我叫古月冰,是当朝新科状元楚无恙的冲喜娘子。
对,就是那个洞房花烛夜,被我一鞭子抽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最后老老实实跟我立下“君子协议”的病秧子。
协议内容很简单:我照顾他考取功名,他高中之日,就是我俩和离之时。
他给我一笔钱,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买卖,划算。
所以,当他真的顶着状元郎的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回府时。
我二话不说,卷起我那点可怜的家当,揣着他早就签好字的“和离书”,准备跑路。
下一个目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盘个小铺子。
再招个老实本分的上门女婿,这辈子就算齐活了。
结果,我前脚刚踏出后门,后脚就被一群人堵了个正着。
为首的那个,可不就是今天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楚无恙。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状元红袍,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那张俊脸却黑得跟锅底似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又红又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中了状元,是被人刨了祖坟。
“古月冰,你跑什么?”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跟我第一天见他时那副病得快要断气的样子有得一拼。
我晃了晃手里的包袱,又拍了拍怀里的和离书,理直气壮:
“状元郎,看清楚了,咱们的协议到期了。我这叫履行合约,不叫跑。”
“合约?”他冷笑一声,一步步朝我逼近,那架势,活像要吃人,“我让你走了吗?”
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
这人有病吧?
当初是谁嫌我嗓门粗,吃饭吧唧嘴,走路像打雷,恨不得一天休我八百遍的?
是我。哦不,是他嫌弃我。
现在我主动滚蛋,他怎么还不乐意了?
“楚无恙,你别发疯。”我皱起眉头,把包袱往身后一甩。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还想耍赖不成?
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状元郎,也得讲道理!”
“道理?”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我身后不远处的小巷子,眼睛里的红血丝更重了。
“你跟那个小花匠卿卿我我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讲道理!”
我顺着他的手指回头一看,巷子口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小花匠。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
敢情他今天发疯,是因为这事儿。
府里的小花匠,叫小山,是个挺腼腆的小伙子,手艺不错,人也勤快。
我瞧他一个人无依无靠挺可怜,偶尔会塞给他几个馒头,或者把穿不着的旧衣服给他。
前两天,我跟他说我马上要走了,让他以后自己多保重。
可能当时说话的表情温柔了点,就被哪个嘴碎的下人看到,传到楚无恙耳朵里去了。
我真是气笑了。
“楚无恙,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我跟小山清清白白,你别在这含血喷人!”
“清清白白?”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完全不像那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我都看见了!
你把你的簪子都给他了!那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根银簪子,确实是我娘留给我的。
前几天小山的妹妹病了,没钱看大夫,我身上又没多余的银子,就把簪子当了,换了钱给他。
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楚无恙是怎么知道的?
“你跟踪我?”我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用力想甩开他的手。
“楚无恙,你还有没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跟踪自己的娘子,你还要不要脸!”
“娘子?”他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痛了,抓得我更紧了。
“在你心里,你有当我是你夫君吗?
你巴不得我早点死,你好拿着钱跟你的小花匠双宿双飞是不是!”
“天杀的!”他吼得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我就知道你和府里那个小花匠看对眼了是不是!”
周围他带来的家丁和侍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木头桩子。
我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心里的火也越烧越旺。
这个狗男人!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可怜他,才会费心费力地照顾他。
逼他吃饭,逼他喝药,冬日里怕他冷,夏日里怕他热。
他闹脾气不肯读书,是我拿着鞭子,一鞭子一鞭子抽出来的状元郎!
现在倒好,他功成名就了,反过来污蔑我!
我越想越气,另一只手直接就扬了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后巷里格外响亮。
楚无恙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甩了甩打得发麻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骂:
“楚无恙,你给老娘听清楚了!
第一,我和离不是为了哪个野男人,是为了我自己!
第二,我跟小山是清白的,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第三,我们已经和离了,我的事,你管不着!”
说完,我用力一挣,这次他大概是被打懵了,竟然被我挣脱了。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捡起地上的包袱,转身就走。
“站住!”
身后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我头也不回:“不站,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不然谁也别想拦着我走!”
我以为他会冲上来跟我打一架,或者干脆让侍卫把我绑了。
毕竟,他现在是状元郎了,身份不一样了,脾气也该见长了。
可我等了半天,身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心里犯嘀咕,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只一眼,我就愣住了。
楚无恙还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老长。
他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攥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最让我震惊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像是……委屈?
一个大男人,新科状元,被我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扇了一巴掌,他居然觉得委屈?
我一定是眼花了。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他突然动了。
他没有冲过来,也没有喊打喊杀,而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
他的步伐很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下意识地后退,心里警铃大作。
这家伙,又想耍什么花招?
他一直走到我面前,停下。
我们离得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他喝酒了?
“古月冰,”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刚才还要沙哑。
带着一丝颤抖,“我们能不能……不和离?”
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说,我们不和离了,好不好?”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那副样子,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可怜巴巴的。
我心头一跳。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个一心想休了我的楚无恙,今天是怎么了?
又是堵我,又是污蔑我,现在还求着不和离?
他该不会是……考状元考傻了吧?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楚状元,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还是说,你这状元郎当上了,就想反悔了?”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就是反悔了!我就是不想让你走!”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那个说话都得喘三喘的病秧子吗?这中气,比我还足。
看来我这几年的汤药,没白喂。
“你不想让我走?”我抱着胳膊,冷笑一声。
“凭什么?就凭你现在是状元了?
楚无恙,我告诉你,我古月冰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女人。
当初你快死了,我嫁给你是冲喜。现在你好了,也出人头地了,我走得心安理得。
你别想用你的状元身份压我,我不吃这一套!”
“我没有!”他急切地反驳,“我不是想用身份压你!我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张俊脸憋得通红,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看着他这副嘴笨的样子,我心里那股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一点。
算了,跟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人计较什么。
我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楚无恙,你今天喝多了,脑子不清楚。
等你酒醒了,就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路我已经让开了,你赶紧回府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说完,我绕过他,打算继续走。
可我的胳膊,又一次被他抓住了。
这一次,他的力道没有那么重,但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不放。”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放了,你就真的不要我了。”
我浑身一僵。
什么叫……我不要他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往后跳了一大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楚无恙,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不要你了?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他抬起眼,眼眶里竟然泛起了水光。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拜过天地的!”
“那是冲喜!是假的!”我快被他逼疯了。
“在我这里,不是假的!”他固执地看着我。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从你嫁进来的那天起,你就是我楚无恙唯一的妻。”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状元红袍衬得他面如冠玉。
可他脸上的巴掌印和眼里的红血丝,又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高高在上的状元郎,和委屈得像只狗崽子一样的男人。
这两个形象在我脑子里不断重叠,让我一阵恍惚。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是应该拿着和离书,欢天喜地地把我送走,然后去迎娶他心心念念的相府千金吗?
怎么现在,反倒赖上我了?